“我十年前会想走,自是因为不想继续与你一起四处以滥杀无辜为乐。虽然我仍旧止不住让双手沾上血腥,但至少‘烟波阁’的暗杀对象,皆是该杀之人。”厉痕天冷然说道。
白发老人忽然放声大笑,衰老的脸皱成一朵菊花。
“什么叫该杀之人?恨天,你的心眼已经快被作呕至极的世俗礼教给蒙住了!人皆有父,人皆有子,你确定你手下死的人,就一定是该杀之人吗?杀人就是杀人,还有该杀、不该杀的分别吗?”老人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厉痕天依旧面无表情,深沉狠厉的眼眸中,却透出一丝丝的迷惑与犹豫。
“恨天,跟我走吧,让我重新塑造你!我可以让你比现在更强,到时,你尽避可以独霸武林,杀尽天下所有虚伪、丑恶、该杀之人!”
“杀……杀人又不好玩,你为什么一定要二爷去杀更多人?”别紊很不满地插嘴说道,小手揪紧厉痕天,深怕他会真的跟着这个可怕的老人走了。
“恨天,这娃儿挺维护你的嘛!”鬼域刀魔一脸笑,转头瞅着她。
厉痕天不动声色,将别紊拉到身后。
“日后,她将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所以听师父的话,现在就杀了她,永绝后患。”鬼域刀魔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她,嗓音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轻轻柔柔地送进厉痕天的耳里。
厉痕天握紧“亡眼刀”,指尖异常冰凉,心神剧然浮乱,胸窒气闷,呼吸不由得开始微微急促了起来,额头冒出一颗颗的冷汗。
平日里他一直压抑克制的嗜血,在体内蠢蠢欲动,“亡眼刀”似乎也一直叫嚣着想要鲜血。
不行,他不能失了理智,被杀人的控制,否则的话,他身边的紊儿有可能会被他误杀……
“恨天!还在犹豫什么?杀人是很愉快的……”鬼域刀魔的嗓音轻柔,却重重挑动他体内那只可怕的恶兽。
厉痕天用力闭上眼,各种辱骂驱赶的声音、各张惧恨仇视的脸纷至沓来,平日刻意遗忘的深处记忆被鬼域刀魔的细柔嗓音给刨钻出一个大洞,各种憎恶、愤怒、狂乱的情绪,瞬间溃决而出。
他一手抱着头微微申吟,握着“亡眼刀”的手垂了下来,以刀尖抵住地,支撑着自己。
“二爷,你怎么了?”别紊见他突然摇摇欲坠,脸色发青,像是快要走火入魔的模样,连忙紧紧搀扶住他。
见厉痕天的神色开始动摇,鬼域刀魔放下手,满意地笑了起来。
厉痕天握着刀,觉得他的“亡眼刀”一直在叫嚣着要见血。
见血、见血……
他慢慢转身看向别紊,眼中杀意逐渐聚积。
别紊担忧地望着他,觉得他看起来好可怕。
“二爷?二爷?我是紊儿呀……”她不断地轻轻唤他,希望能唤回他的神智。
“紊儿……”他才清明了一会儿,刀身的隐隐嗡鸣声就让他眼前又浮起红雾,狠戾之气重新笼罩全身。
他的刀,正在渴望着见血……
他想……杀人……
“小丫头,还不快跑?恨天就要杀了你呢!”鬼域刀魔露出和蔼的笑容,好意地提醒她。
“不可能!二爷不会伤害我的!”别紊将厉痕天抓的更紧。
厉痕天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信赖地靠着他。闭上眼,甩甩头,他再次努力地将心口那股可怕的嗜杀意念压下去。
“这么有自信?知道吗,鬼域刀法要在最短的时日之内练功大成的捷径,就是不断地杀人。当年,恨天便是在学了我的鬼域刀法后,催动内力,激发了嗜杀之性,才能以一个小小孩童之姿,提着‘亡眼刀’屠尽‘碧落村’百余条人口,一夜之间练成了刀法啊!“老人的脸又因一抹得意的笑容,绽成一朵大黄菊。
别紊一听,浑身颤抖了起来,双眼发红,忿忿地瞪着他。
“这……这是什么邪道刀法?你……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丫头,我是鬼域刀魔,是魔啊!”
“‘碧落村’里虽然有人待二爷残忍,但也有善良人见他年幼可怜,时时伸手援助他,为什么要逼着一个年幼的孩童,把所有对他好的、对他不好的人,全都赶尽杀绝?哪个孩童能接受自己双手沾满血腥?都是你,是你让二爷自沦为邪魔之子,罪无可恕的是你!”
“当年我在‘碧落村’外捡到奄奄一息的他时,是他见我武功高强,主动要求拜我为师的。当时他眼里充满了恨意,正是练鬼域刀法的合适人选,如果他自己没有仇恨之心,也不见得能练成功。鬼域刀法,不是人人都能练得成的。”老人不以为意地一直笑着。
她咬牙怒瞪他,想到厉痕天这些年来背负着多少的血腥,想到“碧落村”百余条的无辜人命,她就恨不得能将鬼域刀魔碎尸万段!
“小丫头,你心中也有恨吧?要不要也来练练?练出一身嗜血杀气,和恨天携手血染江湖,杀尽看不顺眼之人,是不是很大快人心呢?”他看她激动得快哭出来了,反倒愉悦一笑。
“你……变态!谁要跟你一样变成杀人魔!”她死死地瞪着他,任凭激愤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紊儿,快离开……我觉得我的理智正逐渐变得薄弱……越来越想杀人了……我不想误伤你……”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亡眼刀”的刀尖朝地,另一手使力想推开她。
“不行……我不放心让你跟他在一起……”别紊用力摇摇头,双手将他抱得更紧,怎么也不愿放开。
“紊儿……”他望着她,眼神慢慢地柔和下来。
“恨的力量有多强,他‘亡眼刀’的威力就能有多强。你消磨了他多少的恨意,破坏了我的精心栽培,所以……你应该要死的。”老人看着他们两人之间亲密相倚,神情一冷,语气充满森然之气。
听到“死”字,厉痕天忽地一动,举起手中的“亡眼刀”指向她,刀身散出阴冷之气,刺得她肌肤生疼。
“恨天,杀了她!”
下一瞬,森冷的白刀没入她的月复中。
别紊没有看向刺入月复中的刀,只是痴痴地望向他茫然的眼眸,忍不住哭了。
“二爷……”胸月复好痛,但心口的位置更痛……
在泪眼滂沱中,她执着地凝视着他,想要将他的模样,用力地刻在心版上,深刻得连孟婆汤都洗不掉,如此才能带着对他的满满回忆,坠入黄泉道……
“为……什么?”他望着她,沙哑、用力地蠕动嘴唇,眼眸中充满了迷惘、困惑。
她为什么还能对他露出这样信任的眼神?
他亲手用“亡眼刀”杀了她,她应该会恨他、惧他吧?
她那种纯真得令他身体深处打颤不止的信任眼眸,也会随着一起消失吧?
“二爷,紊儿最喜欢您!”
“紊儿的命是二爷的,无论二爷做什么,紊儿绝对心甘情愿……”
“二爷……二爷……紊儿喜欢二爷……”
他脑中突然涌出她甜美的嗓音,柔柔地、坚定地、不停地告诉他,说她喜欢他,她心甘情愿……
别紊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虚软地倒进他怀里。
她的温热血液流满他握刀的手,让他再也握不住“亡眼刀”,只能茫然地抱着她,跌在地上。
紊儿、紊儿、紊儿、紊儿、紊儿、紊儿……
他空茫的脑海里,此刻全都是紊儿,再也装下下其它。
“紊儿……”他低喃道,抬起手抚模前一刻还红润圆甜、慧黠生动,此刻却惨白死灰、毫无生气的小脸,整个人彷徨得像个迷路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