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拚命地回避我?”姜明叹息,抬手揉了揉额角。
她无言地点点头,颓然地坐到沙发上。
这几天,他仍是一如往常地在清晨五点来敲她的房门,要她出去慢跑。
可她因为跟他闹得不欢而散,因此拉不下脸去开门,于是连续好几天的早上,她都假装熟睡,怎么都不肯开门,因此连慢跑的活动都中断了。
当他确定她不会开门之后,他都是默默离开。而他离去之前,她都会听见他隐隐约约传来的叹息声,她的胸口每每都因此而揪得好紧、好紧,紧到几乎无法呼吸。
也因此,她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如此的恶性循环,她跟他之间,就成了冰封难破的僵局。
“那男孩的死,对妳的打击真的这么大,大到无法让其它人跟妳共同分担伤痛吗?”
姜明走到她面前,单膝落地,双眼直视着她,紧紧锁住她的双眸,对她轻声问道。
“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我跟那男孩的过去?”她不明白地看着他。
“因为我在乎妳的程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到无法自拔了。当我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男孩的事时,我才恍然发觉,我更在乎的其实是妳。”他向她坦承所有的感情,没有一丝保留。
她浑身一阵颤抖。
“我的心……早就空了一半,可能无法给你完整的……”她喉头忽然梗住,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妳可以慢慢地跟我说。”
“你要我怎么说?你要我如何与人分担我的悔恨与罪恶?我害死了一个人啊……”她不断地摇头。
“妳不是说过,他是因为登山意外死亡的?既然如此,他的去世怎会与妳有关呢?妳把太多不属于妳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她喃喃说道,依然不停地摇头,泪水滴了下来。
“翡翡,登山本来就是一种具有风险的活动。登山意外的发生,绝对不该怪妳。妳知不知道像阿翰这样出发前来到『闲居』,入山之后发生意外、一去不回的人有多少个?妳绝对想象不到的。阿翰的死纯粹是个意外。”他努力地想要说服她。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么说……他来登山的前一天,我跟他吵了架,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吵……”
“翡翡──”
他想要将她拉出自责的心牢,别再钻牛角尖,但她却打断他的话,径自说了下去。
“我记得当时他好生气,转头就要离开,并且说等他回来后,再跟我好好地谈一谈,可是我气疯了,竟然月兑口说出『你去死好了,最好别回来了』的话……”
她用力环抱住自己,脸色死白,浑身无法遏止地颤抖着。
“我竟然叫他去死……我竟然这么说……而他真的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一回想到当时的状况,她就会觉得胃部开始痉挛、全身发冷而且想吐。
他伸手环住她,让她颤抖的身子偎进他暖热的胸膛中。
她像一个溺水者,紧紧地攀附在他身上,拚命汲取他身上的力量及体温。
“我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原谅当时的自己……我为什么会这么恶毒、这么可怕?为什么会诅咒别人去死?而且那个人,还是我当时认定了的、这辈子最爱最爱的人……”
她捂着脸,埋进他怀中痛哭失声,一面拚命抱紧他,一面又握拳不停地捶打他的肩头。
她在他怀中抖得像片风中树叶,他心疼地拥紧了她,并承受她所有无法宣泄的痛楚和自责。
“我真的好想死,用死来向他道歉……我一直觉得,我活在世上是不对的,只要我多笑一次,就觉得自己的罪恶感更深了一层。我不该在诅咒阿翰去死之后,还能这么快乐地继续活着……”
“翡翡……”他沉默地听她倾诉内心所有的不堪及悔恨。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心痛至极地抱紧她。
“我想解月兑,我真的想解月兑……我也试着一直告诉自己说,我该从阿翰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可是我被自己说过的话困死了,我走不出来……”
“我了解……我了解……”他轻轻拍抚她的背。
“你怎么可能了解?连和我最亲的双胞胎妹妹都不能了解我,她骂我懦弱可怜,不敢面对现实……所以我来到这里,就是想要面对他死去之前,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怨怪我……”
“翡翡,妳真的太苛责自己了……”他困难地开口,脑袋一片纷乱,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语。
她推开他,忿忿地抽出口袋里的两张照片摊在他面前。
“这个男生,这个唯一不笑的男生就是阿翰!如果你是我,你告诉我,你从阿翰的表情中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她泪流满面,指着照片对他大吼。
姜明望着照片中闷闷不乐的年轻脸孔,一时之间竟无法响应她任何话。
看了半晌,某种奇异但模糊的印象蓦地浮上他的脑海。
这个男孩,他觉得有些眼熟……
“然后你再告诉我,如果你是他,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的?”
姜明无法回答。
杜艾翡跪倒在地,悲痛难抑地伏地痛哭……
达利和哈娜坐在客厅里待命,注意客人是否有服务需求或是任何的询问。
“你什么时候要回山上去照顾你女乃女乃?”哈娜碰碰达利的手臂。
“再过几天吧,等一下就要先去跟老板报备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找老板,顺便看看老板和翡翡有没有事情。”
“不会有事啦!”达利拍拍她的肩。
“唉,最近老板跟翡翡吵架,觉得气氛好冷喔……”哈娜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台叹息。
“是啊,两道冷锋同时过境,寒害好严重,大家都冻伤了。”达利打了一个呵欠。
“嗯……”哈娜两手托腮,猜测着老板跟翡翡两人何时才会和好。
“早知道就跟小山猪的主人商量,把那只山猪留下来,现在就可以抓来做烤乳猪取暖了。”达利边说边流口水。
“翡翡恨死那只小山猪了,老板怎么可能把山猪留下来?”哈娜笑了出来。
“说得也是……”达利满脸失望地垂下头。
“呃……请问最近有寒流吗?”
打算明天登山的客人,经过他们身边时,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开口问,还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们。
客人的心头万分疑惑,虽然最近是有些凉意,但是应该还没有到出现寒流的季节啊!
“山里是没有啦!有寒流的是『闲居』里面啦!”达利懒懒地回答。
“咦?”客人狐疑地看着他们。
“抱歉,他在开玩笑的。最近气象没有发布什么讯息。”哈娜赶紧起身对客人说明。
“噢,那就好。”客人半信半疑,决定回房去看电视新闻确定一下。
等客人走远后,哈娜转头斥责达利。
“你不要乱说话啦!老板说入山的信息很重要,怎么可以随便讲话?”
“好嘛!”达利搔搔头。
两名工作伙伴向他们走了过来。
“换班了,你们两个去休息吧!”
“谢啦!”
达利跳起来,拉着哈娜一起离开主屋,往后屋走去,打算去老板的书房,跟老板报备上山回家的事。
才到书房门口,就听见房里传来“砰”的一声,然后杜艾翡满面泪水地从书房里冲了出来。
“翡翡?”达利吓了一跳,直觉地伸手拦住她。
“让开!”杜艾翡推开达利的手,另一手又被哈娜给拉住。
“翡翡,发生什么事了?”哈娜紧张地问她。
“走开!不要拉着我!”杜艾翡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