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站在客厅的大门外,抬头仰望面前这栋三层楼高的红瓦斜顶欧式建筑。
“不一样了,完全都不一样了。”他仰头喃喃道。
童年中两层楼高的灰色平顶建筑,已经不见了。在那栋灰色房子里,妈妈永远流不完的眼泪,曾陪他度过了最寂寞、最单调的童年岁月。
他唏嘘地轻喃声传进袁茹茹的耳里,竟也让她感染到浓重的失落感,酸酸地压在胸口上。
“当然不一样。房子拆掉重建后的那几年,我都还会梦到自己在老房子前玩耍,醒来后常常呆坐在床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时间不会为人停止,十五年的改变是很大的。如果老房子也有记忆的话,恐怕也记不得你的模样了。”袁茹茹陪他一同仰望,不过,她看的是自己家的方向,眼底流泻出一丝淡淡的眷恋。
生命中曾经与呼吸并存的事物,竟就这样悄悄地从记忆中逸去,就算在梦里,也永远勾勒不出昔日完整的影像。
纪康扬转头看她,突然轻快地露齿一笑。“是啊。我都忘了,你住在这里比我更久,也亲眼看见从小就住边的老房子拆除又重建,难怪你的感触会比我更深。”他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揉模。
“喂,讲话就讲话,不要模我的头。”袁茹茹飞快地低头闪身,一脸不客气地对他警告。这男人动不动就对她毛手毛脚的习惯,怎么养成得这么快?
“为什么?你的外表明明就是一副让人想逗弄的样子。”不过眼前这只可爱的猫咪,此刻看起来倒像是拱起背脊准备抓人两耙子的模样。
纪康扬装傻着,眼尾带笑低头睇她,双手蠢蠢欲动着,很想知道不顾一切模上她脑勺后的下场是什么样子。
“你少无聊了,我哪有让人想逗弄?是你思想有问题。”袁茹茹皱眉,很不给面子地向侧边跨开一大步。
“真小器,也不给人模一下。”他胡子底下的唇撇了一撇,半真半假地抱怨。
“我又没欠你,为什么要让你模?”她瞪他一眼,迳自走到门口,拉了一下黄铜门把,才发现是锁着的。“喂,快来开门啊,帮你整理完之后我就要回去了。”她不太甘愿地回头唤他。
“我叫纪康扬。”他纠正她的称呼,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甩着手上的钥匙。
“好,纪康扬、纪先生、纪老大、康扬兄、康扬大哥……请把你家的门打开,OK?”她不耐烦地挥动双手。
“我比较喜欢你叫我康扬或是阿扬,如果只叫我一声扬,我也不反对。”他向她微笑道,终于肯移动双脚。
“羊?我还牛咧!”袁茹茹趁他开门进去后,对着他的背影偷偷吐舌。
“小不点,快来呀,家具上的防尘布都要拆掉。”纪康扬兴奋的嗓音从客厅传来,只见他忙碌地揭开一张又一张的灰白罩布。
“不要叫我小不点!”她气嘟了双颊,怒气冲冲地握拳跟了进去。
两人努力了一下午,将整栋屋子的窗户全都打开,收起所有家具上的防尘布,大致擦扫了一下,很快的便大功告成。
“呼——还好你家请了清洁公司定期打扫,屋子满干净的,不然只凭我们两个打扫这一整栋房子,那可就惨了。”袁茹茹瘫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不过,你们也真奇怪,既然这么多年都不来住这栋房子,为什么不干脆卖掉或者是租出去?”
“你的房间在你家哪个位置?”纪康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突然出声问她。
“唔……”袁茹茹转头看了看与她家相仿的室内格局,很快地向西边一比。“二楼这一侧的房间。”
看着纪康扬照着她的指示爬上二楼,却听到他打开另一侧的房间门。
般不清他的举动,袁茹茹只是耸耸肩,贴着软绵舒适的椅背往侧边一倒,缩起双脚,嘤咛一声,放松且满足地闭上眼,将整个人埋进沙发里,打算休息一下。这一休息,却不小心睡着了。
日头渐渐西斜,金黄色的阳光从客厅左侧落地窗洒进来,烫上袁茹茹甜中带憨的睡颜。
当纪康扬独自整理好卧室下楼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幕温馨的光景。
他放轻脚步,悄声走到沙发边蹲了下来,注视她的双眼充盈着满满的温柔。
“我的阳光天使,等了十五年,终于再一次等到你了。”
他轻巧地拨开覆上她脸颊的短发,然后万分虔诚地、偷偷地在天使额上印上一枚印记。
“抓到你了……”纪康扬轻点袁茹茹微俏的鼻尖,却不经意干扰了她的眠梦。
“什么……?”袁茹茹皱皱眉头,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呢喃一声后抬手揉眼,慵懒地在沙发上翻身。
“小不点,当我女朋友吧。”他情不自禁地倾低头,沈腻似糖的嗓音吹拂过她敏感的耳际。
“啊?唔……”因惊愕而张开的小口,下一瞬却被烫热而陌生的双唇密密封住。
仿佛一道雷劈入袁茹茹浑沌的脑子里,搅得整个脑袋糊成一团碎泥,接下来是一片空白。
发……发生什么事了?
袁茹茹突然丧失对外界反应的能力,呆呆地想着。
第三章
发生了什么事?
纪康扬竟然该死地偷吻她啦!
袁茹茹一脸懊恼地抚着唇瓣,唇上仿佛还沾着他烫人的男性气味,心跳也一直没有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
昨天黄昏在纪家客厅发生的偷亲事件,变成整个晚上甩都甩不掉的梦魇,害她到最后是睁着眼睛,烦躁得一夜无眠到天明。
做他女朋友?那就是要谈恋爱喽?
谈恋爱多麻烦啊,不干!
她一向怕麻烦,日子简单过是她的信奉守则。当她觉得某人或某事很有可能会开始造成生活中的麻烦时,她想到的第一步便是拔腿就跑。
由于年少时曾经亲眼目睹自己最喜爱的学姊为了感情一事,付出了难以想像的代价。
那段记忆把她吓坏了,因此,谈恋爱也从此被她列入麻烦项目之一。从以前到现在大学毕业出了社会,她全是靠着一个“跑”字诀,躲过无数次的追求攻势。
不过这一次,她就没法子跑得像以往那般顺利了。想到这里,袁茹茹的额上就刷下无数条的小丸子黑线。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家就在他家隔壁,怎么跑?
离家出走?太严重了。
避不见面?可每次出门一定得经过他家门口,只要他有心,埋伏在自家门口守株待兔,就绝对堵得到她!除非她练了忍者隐身术,否则要躲开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果可以,她好想背着房子连夜逃离,只要离那个浑身带电的纪康扬远远的,就算是要她横跨大西洋背到新大陆她都愿意!
正闷在工作台上画图的袁茹茹,终于在连续画坏三张图后,丢下色笔大吼一声。“搞啥啊?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不敢出门的?我真是有毛病。”
一喊完,窗上玻璃发出咚的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吓了她一跳。
她一脸讶异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将古典的两扇式窗户推出去,左右探头向下张望,以为是哪家的顽皮小孩将小石子丢上她的窗户。
“嘿,我在这里。”一个带笑的熟悉嗓音从对面唤住她。
棒壁楼房二楼正对她房间的一扇窗半敞着,有个人正站在窗边热情地对她招手。
袁茹茹抬头看向对面。午后阳光照在玻璃上,亮晃晃的反光和窗檐阴影交错,将那人的脸映照得极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