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花容很难不去注意她父亲复杂的表情,是痛是惜又是悔,但他没有阻止这场婚礼,似乎显得有点无力。她只记得他对她说:“容容,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不开心时就回家吧,爹地永远在家里等你。”等她……噢,爹地对她的任性不生气吗?
她的家……那里已经变成爹地和方心莲的家了,她的家如今是这个男人,她的丈夫,陌生的丈夫……
“该回神了吧?小东西。”
“啊?”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将趴在软软床铺上的花容吓了一跳。
“回到我们的家已经过了两个钟头,你的神魂却显然还留在一个我不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也无法到达的角落,是不是?”淳于曜坐在床边凝视著她,眼眸深邃得让人模不透。
“这是艺术家的用语是吗?”花容耸耸肩,“心不在焉就说心不在焉,别说得那么虚幻。”
“好吧,那我说白话一点,你在想什么?”
“想很多,要我一一向你报告吗?”她向他挑了挑眉。
“报告?”他轻笑一声,“我说过了,我一点也不专制,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绝不会勉强你的。”
“这真令人高舆,我似乎挑到了一个还过得去的丈夫。”
她的话让淳于曜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有一天,我在你心里不会只是『还过得去』这个标准。”他说得极小声,花容听得不十分清楚,但她也不打算追问,只是静静的维持原来的姿势,没有接话,等著他继续找话题。
“你累了吗?”
“还好。”她懒懒的应了声。
“想不想聊聊?”
“聊什么?”
“聊聊你,聊聊我,聊聊我们。”
花容沉默了一下,方开口道:“我没什么好聊的,聊聊你吧。”
“我,如你所知,是个画家。”
“知名画家。”
“好吧,知名画家。”他柔柔一笑,“此外,我还有点投资天赋,名下除了几处不动产之外,有三间画廊,两间在台北,一间在台中,还有两间出版社,文学与艺术是分不开的,我还有三间珠宝店。”
“珠宝店?”花容从床上跳了起来,“你既然开珠宝店,为什么还带我到别人开的珠宝店去挑婚戒?”
“我从头到尾都没告诉你那间珠宝店是『别人』开的吧?”淳于曜笑道,“那是我开的,不过我要员工们别泄漏我的身分。”
“为什么?提防我是个拜金女?”花容尖锐的说。
“我想我还不会笨到认为一个只要易开罐拉环做婚戒的女孩是拜金女。”他淡淡的说。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用不著道歉,小东西。”他轻轻抬起她的螓首,“我似乎习惯了你总是像个小刺猬,但我期待,或许不久的将来,你会发现在某个人的面前,武装是多馀的。”他的语气好柔和,花客突然发觉,打他们认识以来,淳于曜从没有大声对她说过话,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她的脾气又冲又暴躁,说话更时常尖锐得伤人於无形,居然能有人不被她惹恼,他的修养未免太好了吧?
“你这样好脾气,在女人堆里一定很吃得开,对不对?”
“好脾气?”淳于曜失笑的一挑眉,“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不过你说到重点了,我想令尊至少灌输了你一个观念——我很花心,是吗?”花容不回答,算是默认。
她爹地当然说了,他是黄金单身汉,多金迷人又才华洋溢,身边从来不缺女人,点得出名宇的就有一大票,不过其中有一个最被看好,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组合,叫杨婉晴……
“容容。”他执起她的手,“相信我,我并不花心,我甚至自认专情,毕竟我真正爱上的女人只有一个。”
“是谁?”花容本能的问。
淳于曜凝视著她,沉默了一会儿,不禁叹口气,“这是我一个期望,希望不久的将来你会明白,别再问我这种问题。”他说话怎么老是这样语带玄机、神神秘秘的?花容心想这难道是艺术家的通病?
“聊完了我,聊聊你如何?”
“我?你知道得还不够清楚吗?我可不像你,没什么了不起的头衔,只是个今天才刚拿到高中毕业证书的黄毛丫头。”
“在遇见我之前,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的人?花容偏头想了想,约过会的算不算喜欢?
她曾经和几个男生看电影,喝喝咖啡,吃过饭,然后就不了了之。啊,那个张世忻,约她看电影还让她等一个钟头的混球,他听到她即将结婚的消息,还写了N封道歉的信,请求她不要意气用事,打了N通电话到她家,希望能和她谈谈,当然,她一概置之不理。
呵,那个蠢男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他八成以为她的匆匆出嫁是为了气他,呸,臭美!
“这个回答很困难吗?”
“我没有喜欢的人。”
她的回答明显让淳于曜松了口气,他淡淡一笑后说道:“这是我的第三个期望,希望将来某一天,你会告诉我你有了喜欢的人。”花容不是笨蛋,当然知道他言下之意,是希望将来某一天她会亲口告诉他,她喜欢的人就是他!
她喜欢他吗?噢,她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绝不讨厌他。
他深邃的眸子,艺术家的气质,温柔的微笑,开口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有深度。
她喜欢他宽阔的肩膀,高挺的背,可以让她如小鸟依人的偎在他身边,她还喜欢他的手,厚实且温暖,让他牵在手里立刻就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窜入心田……
“你又神游了。”淳于曜笑叹口气,“看来我必须习惯我们的谈话进行到一半时,你的灵魂会不自主的出窍,而我只能在一旁静静等你回神。”
“对不起。”花容微微红了脸。
“神游没什么不好,代表你也有艺术家的天赋,如此一来,我们或许会有交集。”他宽容的笑道,“既然你还不太累,不知道你对我们的新家有没有兴趣,想不想看看它?”
“现在?”她想了一下,突然一道电流窜入她的心田,“现在几点了?”
他随意的瞄了眼墙上挂钟,“九点过五分,怎么了吗?”
“哎呀!来不及了啦!”花容开始在床上手忙脚乱的东翻西找。
“你在找什么东西?”
“遥控器啊!我要看电视。”
“遥控器在这里。”淳于曜从容的从电视柜上拿起遥控器递给她。“我的习惯向来是物归原位,但显然你没有,对不对?总是随手往床上一丢,否则怎么会本能的翻著床铺呢?”喔唷,真被他说中了。
花容一把抢过遥控器,对他做个鬼脸,“只有机器人的生活才会一丝不苟的,大艺术家,我以为你的生活该过得很另类,而不是一板一眼,一个萝卜一个坑,坑上还贴了名字不许弄乱。”闻语,淳于曜大笑,花容不理他,打开了电视,熟悉的布袋戏片头曲立刻吸引她全副的注意力,她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电视萤幕,似乎恨不得黏上去。
淳于曜在一旁静静的看著她,感到啼笑皆非。
他的新婚小妻子,他的洞房花烛夜,看样子全让她给踢到一边去了,他竟成了多馀的人。
看她著迷的脸蛋,如痴如醉的神情,几时她才会用这样的眼神和专注对待他?
他不知道,但他会等,耐心的等,他向来善於等待,尤其是对於自己心爱的人事物。
淳于曜微微一笑,将正打打杀杀热闹滚滚的“新房”留给她,轻轻关上门,他认命的窝到画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