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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太软 第25页

作者:唐瑄

“小树……”陈老先生轻拍一下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的寇冰树。“老太婆让阿英看着,你陪老头子出去买点东西,好不好?”

“好。”寇冰树解月兑地点头,向袁七英打声招呼,尾随笑容慈蔼的老先生走出医院。

笑眉笑眼的老先生带着一路傻笑的寇冰树,朝医院右侧的健康步道走去。

“小树,阿英是个很好的孩子。”寡言的老人家负手在后,打破沉默。“我和老太婆等了很久,终于盼到他娶老婆。袁老弟在阿英十五岁那年辞世……”看她一脸纳闷,老先生温和地解释:“袁老弟是阿英的大伯,我们是军中袍泽,算是老战友了。”

“这段往事我知道哦。”寇冰树开心接口:“那天去帮大伯和公公扫墓的时候,七英有说,陈爷爷和大伯是湖南同乡,当年从大陆退守到台湾来,后来同在荣工处任职,两人私交甚笃哦。”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感情却好得让人羡慕哦。

陈老先生看着她单纯的笑脸,微笑颔首,温和笑道:

“可惜袁老弟走得早呀,没福分亲眼看见阿英娶太太,没福分亲眼瞧瞧你这个媳妇儿。”阿英为自个儿挑了一个好媳妇,袁老弟,你可以安心了。

他和老太婆也放心了……

老人家对早逝故友的伤怀,触动寇冰树隐匿内心深处多年一份类似的情感。

“陈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您伤心,对不起……”她眼眶微红。

“哪儿的话,该伤心的是太早离开的袁老弟,可不是我。”老人家笑着,清癯温文的老脸写满对海海人生的豁达。“小树,我和老太婆这十多年来的生活起居,都由阿英照料,我们两个老人家都对阿英感到过意不去,常常麻烦他,很感谢。”

“是这样吗?”寇冰树捏着手帕,不解道:“可是七英说,他小的时候大伯常常到阿拉伯出公差。大伯要是出差,就把七英寄放在你们家,打扰你们。七英说,他是在你们家长大的,是您和陈女乃女乃带大他的。”她很认真地将心比心。“教养之恩大如天哦,我也很感激我的姑婆,我姑婆和陈爷爷陈女乃女乃一样,是很好很好的人哦。”

他和老太婆没有看走眼呀,小树真的是个难得的好女孩,阿英有她作伴,他们两个老的真的放心了……

“小树啊,我和我家老伴有事情要拜托你帮忙。”

“陈爷爷有事尽避说没关系!”

陈老先生对认真聆听的寇冰树微微笑着,内敛的老脸流露一抹不舍离情。“我和老伴想趁着身体还硬朗,走得动的时候,回湖南老家走一走,看一看。”

“好的,没问题。”寇冰树了解地点点头,“我没去过大陆,您把日期告诉我们,我和七英一定陪陈爷爷和陈女乃女乃过去走一走,看一看。”

“你和阿英过来探望我们,我们一定很开心的。”

“过、过来?”寇冰树不解。“可是,我们不是一起过去的吗?”

陈老先生长叹一声,“我大儿子在长沙经商快十年了,目前定居那里。我和老太婆商量过,等老太婆病情一稳下来,我们可能跟着过去大陆住一阵子……”老大一家在对岸等着两老团聚快十年啦,难为老大这孝顺的孩子两头奔波。

寇冰树还没想通,泪珠却已经一颗颗滚了出来。

“我听不懂……”她不要听懂……

“大陆幅员辽阔,我和老伴计画东走西走,短时间可能无法回台湾了。”他们年纪也都大了,有可能这一去就葬身故土,永难回返了。

“为什么……”寇冰树哭得伤心,“我和七英才刚结婚,你们就要离开,为什么?是不是我不好?我会改进的,您和陈女乃女乃不要走好不好?如果姑婆要离开台湾短时间不回来……我会伤心死的……”

“别哭别哭!”老人家面容慈爱地拍拍伤心欲绝的她。“多亏了你,我和老太婆才能得偿夙愿,我们两老很感谢你呀,小树。”

“怎么说……”她不明白……明明是她出现害他们想离开……

“做父母的,总是盼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相互扶持的好伴侣,日后有个依靠,健康幸福,不是孤孤单单得教人牵肠挂肚。”

“然……然后呢?”寇冰树哭得泪涟涟。她听不明白呀,为什么她那么笨……

老人家对泪女圭女圭诚挚一笑,“阿英的脾气有时候大了点,个性又直,口气有时难免冲了一些,这孩子有口无心的,本性善良,请你多多容让他。夫妻既然要走一生一世,免不了会有不愉快的时候,阿英日后要说了什么你不中意听的话,你可别跟他计较,别放在心上呀。”

“我不会的!真的,我不会!”寇冰树急切地抓住老人家的双手,拚命保证完之后,悲声呜咽:“所以陈爷爷……您们不要离开台湾,就短时间不回来好不好?不然七英好可怜哦,他会很想你们,我也是哦……”

她的纯善,让老人家最后的一丝犹疑顿去,至此完全放下悬念心中多年的大石。

“阿英这孩子交给你了。小树,以后请你多多包容他了。”

寇冰树一听他类似托孤的口吻,泪水立刻哗啦啦流泻了下来。她不喜欢面对生离死别,就算是不得已,她也不喜欢……很不喜欢……

“阿英在窗口张望了,我们上楼了。”老人家柔声催促掩面啜泣的孩子。

“陈……爷爷,您先上去没关系,我……我整理一下心情……一会儿上去……”

她现在的心情太失落,停不下泪水……

哭得迷迷糊糊之中,埋首哭泣的寇冰树仿佛听见陈老先生安慰她什么,而后拍拍她哭得抽颤的头颅,人便走开了。

棒了不知多久,另一只大掌贴住她抽泣不止的头颅,她就听见此刻让她倍感罪过的熟悉嗓门。

“新婚第一天耶!我们上医院探病不够,你还给我哭成这样!这桩婚姻是不是被诅咒了呀……”袁七英失魂落魄,依着抽抽噎噎的老婆坐了下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七英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呀,别哭了啦。”心事重重的大个子,伸出大掌平贴着她抽颤的背脊上下滑动,来回轻轻拍。

终于也到了啊,唉,真烦……刚从妄想从他眼中逼出男儿黄金泪的贼太婆口中,一点都不婉转地得知了,陈家两老将提前返乡的“恶耗”。对这件事虽早有心理准备,离别在即了,袁七英方知心头的落寞与感伤竟是如此之深。

经由自身的遭遇,他早早认清一件事:亲情并不是靠着血缘在维护,而是感情与人情味。他和陈家两只老的、和社区那批老家伙,以及和老女人不就是血淋淋的例证吗?

他再粗心也知道,大伯病笔之后,本来有意随大儿子赴大陆定居的两只老的为何执意留在台湾,这一留就是十几年。他知道啦,当然知道两只老的惦念他什么,走不开什么……总不能让他十五岁就娶老婆吧?

不结婚烦,结了更烦!袁七英交叠起双腿,心浮气躁地搔着头发。

一结婚,两个老的无牵无挂,马上无情无义走人,唉……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看见贼老太婆的贼头贼脸,唉……最烦人的他该如何向树儿开口……结婚第一天状况就频传,不晓得树儿会不会觉得嫁错人了,会不会想要离婚啊?唉……

寇冰树捏着湿透的手帕擦拭红肿的泪眼,转身拍了拍袁七英。“七英……”

“你说没关系,我在听。”烦恼得头皮屑愈搔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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