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泻两天,病体犹虚,杜清零一想到自己必须在旧病未愈的情况下强颜卖笑,忽又一阵头晕目眩,更想吐了……
“女士,小心。”后方一只友善的手伸来,轻扶了把似乎身体不适的小姐。
杜清零其实比较向往直接昏倒,不过她知道某只不达目的誓不罢手的恶魔会想法子弄醒她,没事还是别乱搞小动作,免得自找罪受……
“谢谢你,我没事。”她绽放冰川式教养良好的微笑,大家闺秀的气质独具,让秀净的年轻男子双眼一亮。
“女士会说日文?”对方讶异。
“还算能沟通。”直到这一刻,杜清零才惊觉自己被日本的生活渗透得多么严重,她使用日文已如同呼吸般自然。
“女士客气了,你的日文发音很漂亮,语法流畅……”彷若他乡遇故知,正在等人的日本男子兴奋地打开话匣子。
杜清零维持应酬式呆笑,真希望对方能体贴一点自动走开,让她多吸几口新鲜空气好平复造反的肠胃;却又希望能多听一点……久违的关东腔……果然呀,他说他是东京人……
阴凉的夜风阵阵袭来,香肩半果的杜清零打了个寒颤。
她将暖呼呼的披肩抖高一些,下意识想顺一顺冰川式死气直长发,却忘了昨天某只恶魔假生日之名,不顾病患生死地将她挟持到东区改头换面。她长及腰的乌溜秀发被那个笑声非常诡异的设计师一刀下剪,恶搞两小时,成了现下这副不到耳垂的蓬松卷发德性。
证明她在那边生活过的象征又少去一项,一时间她好惆怅,好像真的一刀两断了……臭力齐哥、臭七壮士、臭发型设计师!她才不要什么甜甜感觉的发型来衬托她什么很清甜的鬼笑容,她……她只想留住一点过往啊……
“女士是日本人吗?”这位气韵不俗的淑女粉粉女敕女敕、玲珑有致的纤躯不高亦不矮矣,长得不顶美但笑起来好甜,小虎牙挺可爱。她像团可口的棉花糖。
对方合宜不下作的眼神兼以谦和不逾矩的口吻,让杜清零不自觉点了头,而后骇然僵住——
“零儿,你楞在哪里干啥?过来!”
“抱歉,我的男伴在找我了,先失陪。”她怎会承认自己是日本人?别逗了……
杜清零撩起晚礼服自胸下叉开成扇形的曳地长摆,中邪般朝突出于人海之中的壮硕猛男落荒奔去。浓淡有致的樱红裙摆在她身后翻飞如浪,风情万种地,煞是撩人。
“松本,我不是让你先进去了?”京极御人一脚跨下车,一袭剪裁新颖、线条简洁的银灰色西装搭以冷蓝立领衬衫,将他俊雅迫人的身形勾勒得更华贵出众,也更阴郁冷酷了。
视觉上的强烈落差害松本助理一时适应不来,不由自主侧首望著正踏上会场台阶的清甜侧影。
京极御人伸手入车内,将一位美得令与会宾客无法顺畅呼吸的绝子扶出。
“大小姐。”松本助理退立车旁。
今天是首席在台湾的最后一天,也是亚洲经理人年会的最后一天,大小姐奉社长之命早上飞抵台湾陪首席出席这场经理人云集的重要商宴。
“走吧,松本。”京极御人淡漠地挽起冰川菊,走向小提琴轻扬的山庄。
松本助理得体地保持三步的距离,看著前方出色而登对、一出现就掳掠众人目光的抢眼男女。
冰川集团上下都有默契,首席娶大小姐只是时间问题,大家早已习惯将他俩视为一体。律己甚严的京极首席不仅仪表堂堂,私生活更是无可挑剔,难得他位高权重、年纪又轻,定力却出人意料的好,从未被不断送上门的美色诱惑冲昏头。
人品、能力俱一流的首席绝对是足以匹配大小姐的乘龙佳婿。
若不是对大小姐情有独钟、心有所属,哪个男人权力熏心后能够不花心?
虽然他不敢断言首席与大小姐彬彬有礼的相处之道算不算爱情的一种,但追随首席三年来,他仔细观察过,发现首席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客气有礼到稍嫌疏离冷漠。他即使发怒也是和气有礼,鲜少高声说话。
也许首席天生性冷,表达感情的方式便也独树一帜吧……他常会怀疑首席真的才二十三岁吗?!怎么老成得彷若三十二岁……
世界何其大、人性何其杂,有人天生热情,便有人冷若寒霜,有人少年老成,也就有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他何必少见多怪……
松本助理自我解嘲时发现冰川菊忽在晚宴入口处顿步不前,绝俗的娇容无端发白。
“大小姐,有事吗?”
冰川菊面白如雪,慌张失措地扯了扯身畔的冷颜男子。“京、京极大哥,我……我看到一个叛徒了。”
京极御人随著她颤抖的暗示,向左侧那道边门淡然投去一瞥,优雅身躯蓦地一震!他寒瞳倏沉,与那双睽违四年的眸子在灯火通明处阴冷地久别重逢,两人各据会场一端,曾经触手可及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
叛徒明显著了慌先撇开眼,匆匆逃入会场,手上拉著……一名似笑非笑的魁壮男子。
她连多看他一眼都无法忍受了吗?惨遭背叛的强烈感受油然而生,再次击中没预期到这个的京极御人。
他曾经发誓和她势不两立,也自信地以为再见到她时,已经准备好的他绝不会再有同样的暴烈情绪……京极御人冷笑。情绪是不同了……
因为他现在比四年前更愤怒!
☆☆☆
惨了,他们往这边来了!
一瞄见某对天成佳偶被五六位绅士打大老远簇拥而来,今晚神经特别纤细的杜清零放下香槟,掉头逃入宽阔清幽的中庭花园里。
芒刺在背,原来是这滋味……这明明叫生不如死嘛,呜,谁来给她一刀痛快呀……
一整晚像朵高级交际花在宾客之间蹁跹周旋,杜清零嘴角笑僵、耳鸣头疼、肠胃翻绞……这些都不打紧,最可怕的是她必须设法在不惊动老板的情况下,避免与某对今晚出尽风头的绝侣同处于一区。
菊和小总管的贵族丰采依旧,登对得像从杂志封面活生生走出来。
离开快一千五百天了,从与小总管在会场门口不期而遇后,她整个晚上神经兮兮,躲他们都赚来不及,哪有时间近距离、长时间观察他俩的外貌有无变化……
反正从宾客们骚动的程度和赞叹的次数,男的一定更俊、女的更美,何必看。
杜清零低眸一瞄自己的真丝混雪纺晚礼服。托七壮士暴力鸿福,她今晚的装扮跟过去截然不同了……
百感交集的杜清零背著手,有一下、没一下踢著园圃里的小石头。
小总管和菊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二了,他们何不快点结婚,省得她……看了心烦……她干嘛像猫捉老鼠一样躲来躲去嘛……
好巧呀,她在四年前的生日隔天离开那里,又在四年后的生日隔天与小总管重逢……一切都是命吗?
杜清零心生烦躁,一脚将拇指大的鹅卵石踢飞,抛落向三点钟方向靠音乐厅的偏远落地窗。被凉风打飞的水绿色帘幔后斜出一只长脚,踩住那颗弹跳了过去的小石子。
“谁在那里?”以为这一角只有自己的杜清零吓了一跳,直觉以日文月兑口轻问:“小……小总管,是你吗?”
“零儿啊!你又在哪里了?你今天晚上搞什么鬼嘛!”
“我、我在这边!”不知被哪一个吓著,心跳停止的杜清零应完声回头,隐身右前方纱幔后方那似曾相识的身影已不在,她紧张的掌心也盗了一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