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灵扁著嘴,生气连最知心、开明的他,也不懂妹妹的心情。
“就算我是做学问的料,也不一定要走大家指定的路啊。老妈和老爸那套陈年旧思想说不通了,该被淘汰了。又不是照他们说的考上理想大学,出国留学回来,我就会比较快乐,比别人轻松。”她呕得扔下汤匙。
“你敢在学长家撒野试试看。”
阿野的笑脸不见,笑瞳转寒,眼神危险地紧眯,吓得俏容激昂的小女生眼眶泛红,满脸委屈,头低低垂下就赌气不看他。
“我要按照自己的计画,读工科,将来进你的车队当技工师傅,所以我必须有理论基本打底,才能和实务经验相辅相成,这都是你说的。所以我也要先工作几年,自给自足赚够学费,再去冰川赛车学校进修,充实知识,向另一个层次迈进。”阿灵执迷不悔地发下豪语。
阿野一楞,想想她说的话颇有道理,因为都是出自他口中。那年他就用这套叛逆的大道理说服他家两老放弃他,没想到阿灵原封不动奉还他。
见鬼了他十五岁那年,她才三岁。三岁女乃都还没断乾净,她懂个屁,一定是老妈天天向她抱怨不肖子的不成才,她才记得这么清楚。
站在个人立场他的确会和阿灵一样,坚持走自己的路。但换成兄长的立场,他则和普天下的父母一样,希望唯一的妹妹以最轻松的方式,经营她未来的人生。
舍不得她吃太多苦
“你现在才国一,不必急著决定什么。”阿野端出罕见的兄长威仪,一记严厉的冷眼,就将妹妹到嘴的反驳逼了回去。
在莫灵心中,唯一哥哥的随便一哼都比父母一顿好打管用千万倍。
“老哥答应你,如果你高二的时候心意不变,爸妈那边,我负责帮你搞定。这样你没话说了吧?”
“为什么一定要高二,我现在已经很确定了。”正值叛逆期的阿灵不喜欢被当成无行为能力的小孩子,倔著气,不顾一切想反抗。
“随你便,如果你认为自己已经大到可以决定一切,以后就少来烦我。”
扮哥决绝的态度、冷硬的声音,都让阿灵胆战心慌。
悔恨不已的酸涩梗在喉头,她抬头想叫住那个大步上楼的冷漠背影,却开不了口,害怕的眼泪不禁呛洒了出来。
花欣逃难似挥别一班胡搅蛮缠的表兄弟,冒雨下车,十一点多冲进机车行时,正好撞见一个蹲在角落哭得凄凄惨惨、全身抽动的小可怜,她手上还捧著绿豆汤,哭到太累时就吃一口。
这孩子又要吃又要哭,真辛苦。
花欣把消夜放在车行柜台,从公事包里找出面纸,不时回眸注意她。这孩子用手抹泪的样子,和某人好像,连身形和侧面都有点神似人
“谢谢”头低低的阿灵接过递至她眼前的面纸,抽噎的沙哑嗓音破得可以,肩头一颤一颤的,五官哭红,泪汪汪的杏眼哭肿。
“我去买解酒剂,你要喝什么?”
“运动饮料好了”对方问得自然,伤心得无暇细想的阿灵也就答得理所当然。
“好,这包给你。”整包面纸送给她后,花欣将公事包搁在她脚边,顺手揉揉她削薄的发心。“慢慢哭,别哭得太用力哦。”
“嗯,谢谢。”伤心绝望的时候,有人适时关心真好有人?!阿灵拭泪的手一僵,错愕地抬头,楞楞看著向车行左侧拐去的女人。她谁呀?
花欣转回车行时,莫灵的一汪泪泉已止,手上的碗也不见了。被外人瞧见丢脸至极的一面,她正尴尬的踢著墙角。
“哗,你也是高个儿一族。我一七三,你几公分?”花欣把饮料给她后,与她背贴背站著,抬手比划彼此的高度。
“一七二。”怏怏不乐的莫灵经她一提,才发现她俩一样高,找到同伴的喜悦霎时大大冲淡了满心的忧伤。
引人注目的身长一直是她心中的痛。
斑人一等害她越来越自卑,从幼稚园开始,她就是全园最高的小朋友,一直到现在,还是全班最高,永远的最后一排靠窗。
斑大的个头,使她不必装就显得粗壮、魁梧且孔武有力,加上自然养成的中性特质,学校的男生没人有胆近她身三尺。她一点也不惹人怜,但她是女生,三不五时也会情感脆弱,也想装装可爱,却总被一票同学追扁。
所以她好羡慕那些个头娇娇小小的女同学,她们只需嘴一扁、一嘟,就一副天塌了的我见犹怜神情,好好哦。个头娇小不怎么美也没关系,至少在借教具的时候,男生不会理直气壮丢给她一个人扛。
在刚刚以前,她一直认定女人味是娇小女生的专利,但是莫灵转身,眨巴好奇的水眸,打量全身香喷喷、双腮烧红的大姐姐。
她比自己高一公分,但是却比她儿过的所有娇小女同学都要有女人味,而且她身上有一股令人艳羡的自信光采;她一辈子也学不来,却巴不得拥有的那种。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曾经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畸形的怪物。”花欣彷佛在那双青稚的眼瞳里,看到少女时代的自己。
“真的吗?!我也有这种感觉耶!”阿灵惊呼,找到知音人的感觉让她暂时忘记烦忧与惊惶。“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就是我现在这样。”花欣被酒意醺软了双腿,拉她一起坐下。“你怎么办到的?”
“不断催眠自己,我够高所以我独一无二。因为我够高,所以我看得远,而且别人一眼就看到我,我的机会比别人多很多。”花欣温柔的将她微驼的背矫正回来。“最重要的,我走路抬头挺胸,久而久之,就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棒的女人。”
莫灵长久埋在心底的阴霾扫去泰半,在她身上看到了万丈光芒与希望,濡湿的眼眸昭昭闪动,不一会却又黯沉下来。
“你和莫野是什么关系?”
莫灵又崇拜又惊讶,飞快转头,以闪亮的眼神顶礼膜拜她。“你怎么知道我和哥哥吵架了?”
她根本不知道,是她满心满脑子这件事,才会别人怎么问她都能弯到那边去。花欣哭笑不得。
这对心直口快的兄妹,都是可爱的活宝。
看这个小女生不论神韵、行为口气都和阿野所差无几,如果不是日久耳濡目
染,便是刻意模仿兄长所致,这表示她相当重视阿野,把他当神一样的膜拜。所以阿野刚才一定说了重话,吓坏妹妹了。
大老粗一个,思想直来直去,怎会懂得女孩家弯弯曲曲的细腻意绪呢?
“你你要不要听听看我们为什么吵架?”莫灵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这位姐姐很有催眠力的几句话和自信迷人的神采,轻而易举就把她烦恼了十几年的身高问题除掉。所以,和哥哥的冷战她应该可以感同身受吧,也许同为女生,她会给她一点意见,不然说一说也爽啊
越想越有道理,加上有苦不诉太痛苦,莫灵不等对方点头,迳行叽哩呱啦兼比手划脚的,一古脑将满月复的辛酸委屈与不快愤懑,统统扔给始终和颜悦色,称职地扮演倾听角色的花欣。
“你说哥哥是不是很过分?”半小时之后,莫灵曾有的悔意不见,愤怒在叙述过程中点点滴滴的重建了。
“是很过分。”花欣语带嫌恶。
莫灵没想到她会附和自己,一时呆住。
“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总爱以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自私自利、差劲到极点,你哥哥看似开通,没想到也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