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明白,不需要二哥冷酷地重申。二哥以为与他生长在同一个环境的妹妹,看的悲剧会比他少吗?展素雁难受的抽泣着。展司漠心生疼惜,轻拥她入怀。
“别哭,二哥答应你,婚后绝不会干涉银平的爱情生活,甚至她想和她的恋人同居,我也不会吭半句。”他淡漠的承诺。
展素雁一听,泪水流得更加不能自抑,最后哭倒在他怀里。好可怜,二哥简直在贩卖自己的幸福,他好可怜。
能怪他们视婚姻如蛇蝎吗?那真的是一座千年寒墓呀!
她就是看多了没爱没感情的政策婚姻才会心生畏惧,才会希望二哥反抗父亲。她一直以为有主见的他会是展家唯一一个得到幸福的人,谁知天不从人愿,那场车祸撞掉了他所有的理想与希望。
展司漠为妹妹的伤心感到些许内疚,“二哥能做的就这些了,希望你原谅我。”他这具行尸走肉一点也没有为谁战斗的意愿了,曾经高昂的志气已经飘散在西南季风里,跛了脚的人无论如何是追不回来了。“也许银平愿意委身於我这样的跛子,我应该觉得庆幸才对。”他自我解嘲地模着右腿。
不!她不要二哥这样委屈。
“别人怎样我不管,但我要二哥得到幸福,要二哥快乐。”展素雁再也忍不住哭闹着。
到底什么叫幸福?死沉的眉心淡淡舒展开来,展司漠困惑地搜寻任何可能接近的感觉,从大娘、妈妈、大哥,到所有他认识的亲朋好友逐一扫过……结果是令人惋惜的陌生。
但这份陌生的感觉已伴随他走过四分之一世纪,如果老天爷故意折腾他,让他活太久的话,往后还有漫漫长日可煎熬这份陌生……
老天……他真想死!
?***
“小雁,我来得不是时候对不对?”架好脚踏车,温楚随展素雁漫步在田埂上,有些罪恶地看着黄澄澄的稻穗迎风招展。经过二天调养,她脸上的红肿已逐渐褪成淡青色。
“别那么说,这里随时欢迎你来。”每看见好友略微浮肿的嘴巴一次,展素雁心底的自责便会增添一分,二哥的脾气实在太暴躁了。“抱歉,因为一些事情,不能让你在这里待太久。”二哥对楚楚留下的事未表示任何意见,是因为在爸爸的指示下,他昨天就回台北了。
“没关系,在这里玩一星期已经足够。”温楚不在意地经摆手,“你特地为我留下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再说下个月你二哥结婚,家里一定很忙,你总不可能留在这里陪我到处闲晃吧。”
“我今年考试的成绩也不理想,即使二哥没结婚,九月初我仍然必须回台北。”年轻的脸庞显露出逾龄的哀怨,展素雁不情愿地咕哝:“爸爸已经帮我请好家教了。”
幸好二哥先回台北了,不然她和楚楚恐怕连这点闲晃的时间也要不到。但他回台北那天,脸色阴寒,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她实在好担心。
“那好,明年说不定我们可以上同一所大学。”温楚一派乐观,“此刻咱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
“情况不一样。”心有千千结的展素雁无限忧愁。
“哪里不一样?”温楚奇怪道。那青春脸庞蕴藏了活力与朝气,与展素雁的愁眉深锁恰成强烈对比。
“你故意考坏,表示已有重考的心理准备;我尽了力却达不到爸爸的要求,一想到整年都要埋没在书堆里,就觉得人生乏味。”
温楚同情地拉住她,待她看向自己才温吞开口:“小雁,你这种论调让我不由自主联想到你二哥也,好像人生没指望了,好悲观。”
展素雁心头微惊,有种被道破心事的恐慌。
温楚兀自说她的,故意忽略她的颤动。“我没办法说什么大道理安慰你,因为到目前为止,我的人生和你一样,泰半是在学校里度过,而没有历练就没有经验。”她爽直地沉吟完,忽然认真她笑开脸,“不过我也不喜欢读书就是了,这点咱们一样。”
“那明年你会上大学吗?”她们真的同年龄吗?长温楚十来岁的错觉一直驻足在展素雁心中挥之不去。
“会啊!”温楚不暇思索地猛点头,“只要我找到想要的就会去读。”
“什么是你想要的?”展素雁热切追问,期盼她的回答能多少挽救她枯稿的心灵。
“我也不晓得耶。”犹带稚气的小脸泛起迷蒙,“至少到目前为止不晓得。没关系,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到时候我一定会找到的。”温楚信心十足,脸上的迷蒙转瞬间逃逸无踪。
“你确定到时候真的能找到吗?”她认为楚楚的思想好单纯。
温楚皱皱鼻,想也不想的月兑口道:“我才不会想那种问题来烦自己,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放松我的心情。脑子乱七八糟的时候,我可没有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哦!”
她的豁达教展素雁好生羡慕,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换得这种无忧?
“对不起,可能是这阵子所有的事情都一并爆发,我的感触才会特别多。”
“谁教我们太年轻,没办法适度排解压力,只能以最直接的方法提出诉求呢。”温楚善解人意地吐吐舌,大步往前迈去。随便一件粉绿色运动衫,下罩一件鲜黄色短裤及白色健康鞋,便将她十八岁女孩该有的朝气活力烘托得一览无遗。
展素雁低头瞧瞧自己一袭白色碎花小洋装,逾龄的沧桑感不知不觉又占上心头。
回头看见她眉毛又紧纠成一团,温楚笑道:“小雁,别老是愁眉苦脸嘛!想想快乐的事,譬如你就要有位嫂子了,以后你二哥的脾气就不会那么不稳定,那不是很好吗?”
经她一提,展素雁情难自持地红了眼,“楚楚,如……如果你哥哥和一个他不爱的人结婚,你会祝福他吗?”不是她喜欢苦着脸,实在是她的世界里有太多烦心事,由不得她不烦脑。
怎么更忧愁了?温楚不明所以地看了她许久,才认真道:“假如对方爱他,我会献上一心的况福。
那对过分澄澈的眸子像能看透人心般,展素雁自觉羞惭,略略偏开头,揩去溢出面颊的泪珠。
“如果……那人根本不爱他呢?”
这她就更不懂了。“男女双方都不喜欢对方,那他们为什么要结这个婚呢?”好奇怪。
家丑不便外扬,展素雁心酸得只能一再摇头。温楚见状,体贴的没再逼问,两人各怀心事的走了一小段路,静静享受云林的宁静与草香。
南台湾的阳光始终是热情奔放的,展素雁为尽地主之谊,带温楚领略了元长一带的田园风光,两人自清晨出门至今已有叁个多小时,原是白净的两张素脸已呈曝晒过度的赤红。
“小雁,看见我的庐山真面目,你有没有很失望?”温楚打破沉默,童心大发地倒退着走,一张以晴空为背景的号珀色小脸闪耀着极为动人的柔媚韵致。
“不会,你的模样和我想像的相去不远,清清秀秀的。”展素雁散起步来不疾不徐,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是又乾又瘪吧!”促狭的黑眸淘气地抹上灵动,“我女乃女乃常说我是厌食症的典型病例。”
“她老人家是心疼你。”展素雁涣散的心志始终无法集中,心头的烦郁一日不解,她便开心不起来。
一年前的小雁不会像这样心事重重,她二哥出车祸的事看来也波及到她了。温楚同情着。
“小雁的模样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收起估量的眼神,她大剌剌露出雪亮的编贝齿,笑得甚为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