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是不是闷疯了?
他叹第几声气了。“累了就留在车上补眠,不用跟来。”远远将下属抛诸脑后的黑炙,弯身月兑掉碍事的鞋子随地扔著,裤管一折便洒月兑地步下沙岸。
人已经下来了才说,真没诚意。为了方便散步,残克安跟著除去鞋子,混沌的脑子一经迎面的海风扑袭,顿觉神清气爽,有活力了。他看天看地看海看沙,看到最后无处可看,百无聊赖下索性研究起前方顶天立地的主子来。
以男人同性相斥的严苛角度观之,少爷是过分俊秀挺拔了。
有谁能在动静之间不经意地流露力与美的阳刚之气,却又奇怪的拥有一副俊秀尔雅的外貌?纵观四海,唯炙少爷有之。
扁看少爷出色的外貌,而不去理会他身上那股无法捉模的神秘感,可能大多数的人会误认为他是那种教养良好、风度翩翩的富家贵公子。就算了解少爷透彻的亲朋好友神智清醒,也会偶尔被他一副乎静无澜的堂堂好相貌给迷惑。
众人皆醉,唯有从小侍奉少爷到大的独醒之人--他,最能抓得住少爷的思潮和性情。
火山要爆发前,往往会有一段长时间的酝酿期,杀伤力越强烈的越是,这是他观察多年的心得。最近他已经能够深刻的体认到,维苏威火山慢慢在搅动灼热的空气,不时会引发雷呜来警惕世人--庞贝城一夜之间被埋在火山灰下的惨事,近期内可能会重演。胆敢惊扰火山之神酣眠的愚蠢人类,要有死于刹那、进入,水恒的决心了。
他一直觉得首当其冲的受害者,非多事的“八德”莫属。
“欧阳的事查得如何了?”沿著沙滩随意走,黑炙漫不经心地随口抓了问。
“听说他有意潜逃到澳门。”怎么突然扯上那名叛徒?少爷心烦的不是他的选妻宴吗?
“争食陈家大饼?”澳门的地盘近来炙手可热,为了争抢地头,各派人马械斗频仍,且有白热化的趋势。腥风血雨的是非之地,出的多是是非人,不足为奇。
“赌风盛的地方油水就多,其中尤以握有赌场集散地的陈家最引人觊觎。”澳门这些年不太安定。“陈家子孙虽多,然其心各异,一如散沙。陈家老爷病危的消息一经传出,怀有野心的陈氏子弟只想争权夺利,纷纷巩固个人势力,完全忽略了环伺在后的一干强敌。”
“不知同仇敌忾,表示他们气数已尽,不足为惜。”黑炙凉凉地冷笑。“暗中和欧阳接头的是哪个不肖子孙?”江湖事,争的永远是名利、权势、地位。烦。
“二房的孩子。”少爷不会郁卒到想插手过问江湖事了吧?虽然澳门和香港均是他的管辖区,可是今年“太上皇”已特令少爷安于自己的“红妆宴”,莫插手是非事了。
“也就是说欧阳在私下藉青焰之名敛财的事爆发前,陈家人就已经和他接触了。”黑炙突然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他不想这个主子太操劳,凡事皆担待下来,真难为他了。”
所以说,火山口的熔浆已经有喷出迹象了,这次高达三公尺深的火山灰淹没的可不止是“八德”,少爷打算把隶属于他管辖的澳门,连同欧阳禹一并埋了。
“少爷为什么不对外公布欧阳禹已经被逐出青焰门,以防他藉青焰之名再为非作歹。”老祖宗不是讲了,一旦堕落的青焰人就是“青焰门”的大敌,欧阳禹这次假藉的还是炙少爷之名,收取天价的贿赂金,坏“青焰门”之名,少爷到底是凭什么样的“自由心”放他一马的?
“不为什么,我想看看他有多缺钱,才能知道我这个做主子的有没有亏待他。”黑炙轻描淡写的语气,全然冷漠,简直吓坏了钱克安。
因此,少爷要等到心情跌落谷底,一举卯起来修理欧阳那个笨蚩了。
望著波澜壮阔的海洋,钱克安悠悠一叹。这样阴冷的夜,暗潮汹涌的海水,正适合不按牌理出牌的少爷。欧阳禹跟在少爷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怎么会不清楚少爷风雨前宁静的脾气,发作起来有多惊心动魄。
“别担心,陈家老爷不是硬朗得很?”头顶这片天空越来越污浊了。
“朝不保夕。”台湾的海边怎么有那么多针头?钱克安感叹之余,为免一个不小心被扎出不治之症,走来极为小心。
“很好。”浮沉于湍急的浊流中,活太长实在折煞自己,年老力衰若想多偷些日子过,就该安分守己静静地退到一角,让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出头。不放权能熬到八十九岁,陈家老头的命硬得让人羡慕。
“很好?”正想抬头反驳,钱克安便被缺角的贝壳狠狈剌到脚,痛得抱腿哇哇大叫。
“沉著点,死的是别人,反正与我们无关。”黑炙满是调侃地瞥了瞥抱头鼠窜之人,泛高嘴角。他懒懒地踅回视线想继续散步,海面飘浮的一抹白点突然攫住他的视线。
痛死了。钱克安一坐下,猛甩脚。“少爷,当心你的脚……”顺著黑炙专注的眼神,他也看见那抹被海浪急遽推高又压低的白点了。“有人落水了!”他一跳而起,呼啸著就要冲进涛声大作的白浪里。
黑炙独善其身,悠悠然地立在一旁。
“再犹豫,人就要飘走了。”他好心提醒不知何故紧急煞车的侍仆。
“呃……”钱克安既羞且窘地踱回头,面带难色。
“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量开口。”黑炙似笑非笑。
少爷明明知道……“我不会……游泳。”真丢人。
“然后?”他了解地颔首。
“请少爷代劳。”再扯下去,纵然八仙过海来,怕也难医无命人。
黑炙若有所思地模著下头,遥望海天深处。“看样子是个女人。”他一向厌恶的生物。“给我一个救她的理由。”
完了,听少爷意兴阑珊的口吻,分明不准备伸出援手。“猜拳!我们来猜拳。”钱克安狗急跳墙地提议,脑子一片混乱。
“赢得了我,算她命大。”黑炙无异议地举起手……
剪刀对布,少爷输了?钱克安惊望自己的剪刀手,极受震撼。
这……这……天,奇迹……奇迹……少爷号称猜拳无敌手,从没猜输过拳,这回居然……天,奇迹!
※※※
“炙少爷……”他到底还要观察多久?再看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折了翼的天使,再也飞不回天堂了,她飞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飞机的旋风波及?黑炙端坐在沙地,望著瘫卧在沙滩上泥泞不堪的女孩,脑中飞掠过一丝微乎其微的幻觉。她不会是什么蠢到家的人鱼女人吧?乱世中什么鬼怪都可能窜出。黑色轻佻的服神顺沿女孩污秽残破的裙摆蜿蜓而上,将一双泄了春光的玉腿收进眼底。“该送她去医院了。”基于人道立场,钱克安不得不冒著以下犯上的罪名,出声提醒。少爷怎么无动于衷?好歹是他豁出命救这位小姐回来,既然他肯摒除对女人的成见,吸吮出她胸腔里那些海水,救回她险险香消玉殒的小命,何不乾脆好人做到底,送人家就医。
“去车上拿相机来。”探也不探女孩鼻息,黑炙心不在焉的低哼。
“相机?”会吧!在这种攸关人命的时刻,他竟然有心情拍照?
“你拖越久,她的存活机率会越低。”有一下没一下撩拨著女孩残破的衣裳,黑炙无意中挑出裹藏于破布下一片冰肌玉背,深不见底的黑眸依然乎静无波。
钱克安按捺性子,等了片刻,见少爷完全没回心转意的意思,为造七级浮屠的他,只得拚了命冲出沙滩,取相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