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求你马上和铃音结婚,但我要你和她约会、慢慢接纳她。”她不能输,也不想太冷血。
樊御军在点火之际,突然发现了母亲的怒视和错愕。他咬着烟,怔忡地瞧着手上的火柴盒,彷佛也对自己的异常感到不解。那一瞬间,他眼里所流露出的迷惘、脆弱,狠狠地揪出了樊夫人失落多时的母爱。她脸色微白地起身欲去,不想再留在这里自我折磨。
“御军,你不会让我失望吧?”樊夫人停在门口,不敢以萧瑟凄苦的面容见人。
“早点休息吧。”樊御军喃喃低吟。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逸去,他才脸色凝重地支着下巴,以握得死紧、青筋尽现的拳头,无奈地想挣月兑困锁他许久的枷锁。
他要如何去舍弃他盼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盼来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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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啰!炳啰!吃饭了。”佟青露半蹲着身子,伸手在樊御军发愣的脸孔前摆动。“我今天带了午餐来和你一起吃哦!”这个星期帮他送饭送出了两人清淡如风的友谊,她也无法抑止地爱上了这座绿意盎然的农场。其实最让她讶异的是樊御军对她的态度,他相当包容她,常抓着她到处逛,以一种奇怪又不露痕迹的方式在宠她。她没钝得感觉不出来这份特殊。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经过了这个星期每天两、三个小时的相处,她发现他是个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好老板,却经常形单影只。谁都能轻易看出樊御军是个很闷骚的人,有问题他会自己寻求解决之道,有心事他绝不会表现出来,这个人总是冷静自持,坚毅得教人忍不住想保护他。
“你有可能心情不好吗?”手挥了半天,她见樊御军动也不动,大笑着蹲子,意带戏谑地仰头一看,她马上被他微微扭曲的面孔震慑。天啊!他的心情是真的很糟。
樊御军瞅着她美丽的容颜张口欲言,几番挣扎后,又不知如何启口似地抿紧。
他要怎么让她了解他的挣扎和痛苦?该怎么完整的说出他想要说的?倾诉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从没做过这个,因为他不会。从小他就逼自己学习调适和压抑情绪,由于别人的懂或不懂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所以他从不曾企图让别人了解他的喜怒哀乐。
懂他的自然会懂,不懂的说再多也没用,他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真的这样就够了吗?樊御军望着佟青露美丽的脸,闪了神。
“樊御军,我可不可以学骑马?”佟青露突然娇柔地嗲声要求。他有家人,为何还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孤寂感?难道是他父母使然?不对呀,樊爸爸不像是那种权威感过盛的父亲。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根本不懂他的心情。樊御军拭去迷惑的神色,郁愤地瞪着她耀眼的笑颜,为她的不懂恼怒,也为自己期盼她了解而生气。
喔哦,这人生气了。佟青露温柔地笑着。闷骚!他早该这么做了,老是压抑对他不好。如果可能,她希望在南投这段期间,能慢慢释放他封闭多时的感觉。
“你板个脸给我看,是不是因为我的要求太过分?”她委屈的容颜楚楚可怜地皱着。
“我今天很忙,改天再说。”霍然旋过椅身,怒望落地窗外起伏有致的草原,他透过高高的椅背,沉默地下了逐客令。
“你忙你的,我可以自己去学,你只要借我一匹最温驯的老马就可以了。我发誓我会很安静的学,不发出半点声音。”佟青露嘻皮笑脸地绕到他跟前,死缠着。
“回去。”他的下颌逐渐绷紧,嘴唇越抿越直,有点无法忍受她过分轻快的笑容。
“你怎么突然间变小气了?”她不悦地敛起笑颜。
“我心情不好,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哑声低吼,被她的不知情惹火。
“心情不好人皆有之,那也很正常嘛!”她害怕地瑟缩了子。
“我是因为你!”冲口吼出后,他整个人傻住了。为什么他会克制不住对她吼?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坏心情居然跟她有关?这……这真的超乎她想象的范围太多、太多。纵然有心理准备,佟青露还是不免错愕。
“为什么和我有关?”她想知道。她徐缓地展开笑靥诱哄他,“说嘛……”
樊御军梭巡她的脸,终于看出那个隐藏在她笑脸后的企图。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诱出他的心事好舒解他的心情,并非真的不懂。樊御军封闭了多年的心被她的善意悸动了。
无法抑止一时泛滥的情潮,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提起整个带往怀里,紧紧、无言地包里住,不留一丝缝隙。
“为……为什么和我有关?”佟青露埋首在他强健的胸膛,尽可能地发出声音,有些讶异他的怀抱居然有种说不上原因的安适,有种不知名的熟悉感牵动她的心。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她。他早就知道也认定了他的心,之所以烦恼只是为了发泄,为了储蓄自制的能源,压根儿没想过放弃她。樊御军再一次用力拥得佟青露几乎窒息后,突然放开手。
骤然失去依靠的感觉,就像没有附着点的吊在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跌个粉身碎骨。樊御军默然退开身,勾出了佟青露埋藏已久的怀念和惊惶不安。她已经好久不曾想起那个人,和那个放纵的恣情夜,所激发出生死相依的痛苦感了。
深埋了三年便因思念太深,不敢面对才会埋藏,不料今天却被樊御军一个莫名的拥抱轻易挑起。为了失落的那一份爱,她曾经痛不欲生、辗转难眠了好几个月,无依的心飘飘荡荡。
她完全记不起来那一夜的琐碎事,却明白地知道有个男人曾经很温柔地抱过她、爱过她,因为她的心在那一夜遗落了。这份失落绝不是为了那个被背叛的爱,而是因为那个谜样的陌生人。为什么那个陌生人要放她一个人,独自离去?那几个月她曾不断反复自问,问了再问,哭了又哭,除了黯然神伤和满腔怨恨外,羞愧得几乎无地自容的她得不到任何解答。
“我不会放弃你。”樊御军话中有话地抚着佟青露失神的容颜,不过一瞬间,他那掌控天地的沉静态势已疾速回转,同时驱走了片刻前的失态和情动。
“别……别开玩笑了。”佟青露明显颤动着身子,处于虚无缥缈状态下的脑子突然被他的表白震醒。她措手不及地干笑一笑,仓卒地着想退开身子,却被看穿一切的樊御军攫住,扭身搂回怀里。
“我不会开玩笑。”他双手交握在她的背腰,欺下脸以额对额,逼她看他。
佟青露别无选择,防备地瞪视他。
樊御军这个让人捉模不定的伟岸男子,看似木讷,又语出骇人。他有张英气勃发却见坚毅、刚强的脸庞,有种天塌下来了大家同归于尽的冷静,总是自信满满地认定所有。她不太能忍受无法控制的感觉,樊御军老成持重的态度和他不按牌理出牌的思考模式,完全超出她能掌握的范围,已经略略地松弛了她为保护自己而设下的心防,而且他们太过融洽的相处也远超出她意料之外……
“御军!”樊夫人不敢相信地青了脸,来不及阻止跟着跑进门的常铃音,活泼好动的她已经飙进门。
“御军哥……青露姊?”常铃音青春开朗的笑容僵凝住,自脑中闪起的厉雷无情地击中她的心。
追了御军哥两年,他从没对哪个女人表示过兴趣,所以她能放心地追。没想到佟青露的到来居然改变了她以为的乐观。她不会盲目到看不出来是御军哥搂着青露姊不放。他从没对谁这么温存过,佟青露凭什么能得到这份宠爱?她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