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碧儿闻言,心底忽地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快。
“很抱歉,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陪我的丈夫了。”
“喂!等一等——”他勾住她的手臂,“这么尽心尽力地对待一个废人,有什么乐趣?”注视着她的眸光里有着异于平时的轻佻、邪气。
艾碧儿眉心一拧,用劲抽回了手,薄怒地回道:“羽雄不是废人,他是你堂兄。”
“是瘸子堂兄!”他撇了撇嘴。
“你应该对他尊敬点。”
“哈!我瞧不出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尊敬?”
艾碧儿摇摇头,不准备和他说下去——多言无益!
“慢着!我还没说完。”他挡到她身前。
“我听够了!”
“不,别太早下定论,事实上,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希望你可以离开那个瘸子。”
“为什么?”
“跟着他,你永远不会幸福。”
艾碧儿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住他。“我和羽雄成亲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幸福。”
“我知道,任何一个女人……尤其是像堂嫂这么美的女人都不可能委屈自己嫁一个半残之人,除非,她另有目的!”斯文的俊脸扬起了贪婪的笑意。
“我确实有目的。”艾碧儿凛然的脸上掠过一丝光彩,“我的目的就是要帮他。”
闻言,翟人杰笑了起来。“说得跟真的一样。”
艾碧儿没有回应,只是越过他准备离开。
说实在,她很少这么不喜欢一个人!虽然说,在上帝面前,人人均等不该有偏见,然而,她却逐渐地发现自己的喜恶愈见明晰。
是她变了吗?在上帝无私的天平上,她终究已经失衡?!
“倘若,你肯跟我,将来得到的必定更多。”他抓住她的手,意有所指地盯住她。
艾碧儿深吸了口气,回道:“麻烦你放手!”
“你”
蓝眸十分的坦荡——无欲无求亦无惧。
终于,翟人杰放开了手,任她离开。
好一个俏女郎!
只可惜了……夜里,艾碧儿来到客房,为翟羽雄做例行的复健按摩。
“谢谢。
“不用客气。”艾碧儿跪坐在床榻上,开始熟练地在他腿上按压了起来。
翟羽雄十分安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认真的小脸。
一早见过人杰,他本来要回房休息,然而想到艾碧儿正单独与人杰在花园中,他心底隐约掠过一丝不安,所以又折回花园。
阿碧与人杰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
他没有料到,阿碧对他是这么的全心全意。
由那一刻开始,他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再站起来,不能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阿碧!”
“嗯?”
“倘若有一天,我的腿可以再度行走,咱们……生一群孩子,好不好?”
艾碧儿迎向他灼灼的目光,没来由地呼吸一窒,半天答不上话。
“我希望,孩子们个个像你一样善良美好。”他继续说道。
这一次,艾碧儿回过神来,小心地开口:“你很喜欢小孩?”
他笑了,连一贯深沉的黑眸也跟着柔和起来。“只要是你生的,我都爱。”他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对她的情感。
艾碧儿沉默了会儿,才回答:“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上帝!撒几个善良的谎言无妨吧!她想。
黑眸因她的回答而熠熠生辉。
“当真?”
“我不会骗你。”噢!上帝,现在她撒起谎来居然可以面不改色。
“今晚留下来好吗?”他忽然说出这一句。
艾碧儿吓了一跳,答不上话。
翟羽雄却笑了,笑颜下的失望极其苦涩。“别紧张,一个半残的男人威胁不至于太大。”他半是自嘲地开口,无疑地,她是怕他的。
“我…”
“不必勉强。”他仍然温和地说着,眸底藏起挫败。
艾碧儿心性敏感而仁慈,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挣扎。
这个骄傲又容易受到伤害的男人!
“我决定留下来。”她轻轻地开了口。
翟羽雄心头浮上了暖暖的喜悦。“千万不要怕我!阿碧,我绝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他握住她一双不算滑女敕的手。
这是一双经历过苦日子的手啊!
他对自己起了个誓,将来,他一定不会让这双手的主人受苦。
艾碧儿无法描述这一刻的感受,她只知道,当她注视着这一双充满情感的黑眸时,她一贯平静的心,竟会兴起某种奇异的转变。
这一夜,两人同榻而眠,翟羽雄始终拉住她的手,没有放开。
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仍然害怕她会突然离去。
“老夫人,连夫人和素玉小姐来看您了。”通报的是春苗。
“让她们到花厅……”停了停,她又嘱咐了句:“还有,让少夫人奉茶到花厅来。”
“是,老夫人!”
当翟老夫人踏入花厅的时候,连夫人立即迎了上来,“姊姊,好久不见了,近来无恙?”
“托福,我身子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姊姊是个多福之人,不比咱们这些福薄的,小病小痛一拖便是十天半月的。”话不细听是不易察觉其中的轻讽。
翟老夫人是何等精明,当下不动声色地转了话头。“前些天节度使夫人送来一些人参和珠翠,待会儿让妹妹挑点儿带回府去。”
“啊,那怎好意思呢?”
“妹妹难得走一趟,一点小东西,你就收下吧!”
“那就先谢过姊姊了。”
此时,艾碧儿正好端着茶走了进来。
“来,阿碧,见过表姨母和素玉妹妹。”
“表姨母、素玉妹妹。”艾碧儿恭敬地喊道。中国人的亲族与辈分十分地复杂,她一直搞不清楚。
连夫人端过她所捧来的茶盅,揭盖呷了一口。
“哎哟,烫死人了。”她拧眉轻喊,并且搁回了茶盅。
秦玉一口茶含在嘴里,“会吗?我倒觉得刚刚好。”
连夫人瞪了女儿一眼,素玉这才噤声恍悟。
“对不起!”艾碧儿歉然地开口。
“刚泡的茶水自然烫口,妹妹应该要小心一点。”翟老夫人不疾不徐地开口,一双犀利的眸掠过睿智的了然。
“呃,是呀、是呀!我应该小心点的。”看样子,她对这个异族媳妇儿倒是颇为疼爱,否则依她的性情绝不会帮讨厌的人说话。
“阿碧,你也坐。”翟老夫人开口。
“是,娘。”艾碧儿顺从地在太师椅上坐下。
想不到婆婆居然没责怪她,还帮了她一把。
“我这个媳妇儿虽然不是中土人,却比任何一个大家闺秀还更懂得三从四德,翟家真是有福,可以娶这样的姑娘入府。”一出口便是盛赞。
艾碧儿更吃惊了!
婆婆是在演戏给外人看,还是,她心里真的这么想?
“是呀,我早说了,姊姊是个福厚之人。”嘴上虽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看样子,这老太婆子相当中意这个胡女,要想把她赶走想必是不可能的了。
终于,连夫人死了心。
京城里达官贵人还不少,她还是另外物婿人选比较明智。
又坐了会儿,连氏母女终于打道回府。
“阿碧——”翟老夫人唤住送客的她。
“有什么吩咐?”
“待会儿陪我到白马寺上香祈福。”
仅迟疑了一秒,艾碧儿便回道:“是,娘。”
虽然信仰不同,她还是乐意克尽为人子媳的孝道。
白马寺香火鼎盛,一大早就涌进了大批香客,寺里人潮川流不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丐穷人,可谓龙蛇混杂之地。
翟老夫人与艾碧儿在仆从的陪下来到了寺中——“我知道你是不拜佛的!这一点我不勉强,毕竟各个地方文化不同,不过,你既已嫁入翟家,我希望,将来你也可以试着来了解咱们中土的信仰与文化。”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