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翟老夫人的一番话,她开始了解自己背负的不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未来,她必须更能胜任这个角色才行。
艾碧儿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决定。
留香居位于城外的棱崦山下,占地广阔而隐秘。
艾碧儿踏下马车之后,目极处净是一片银杏树,枝叶在树梢两端微微向内延展,形成一道天然的隧道,直通向留香居。
‘少夫人,请。’刘二打开墙门。
艾碧儿跨入大门,赞叹地盯住眼前古色古香的雅致建筑。
‘好美的房子。’她不由得月兑口赞道。
刘二微微一笑。‘这是大少爷亲自绘制工图,再命工匠依图建造的。’
艾碧儿有些吃惊,随即领悟了一句话——天生我才必有用。
这一刻,她心中的决定更加坚定了。
此时,一位仆人匆匆地由屋里迎了出来,然后在总管刘二耳边低语。
刘二抬起手,点点头。‘你可以退下了。’
下人朝艾碧儿行了个礼,又匆匆回到大屋里。
‘有什么事吗?’艾碧儿敏感地察觉出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唉,少夫人,您……还是隔两天再来好了。’刘二欲言又止,神情微微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也……也没什么……’
艾碧儿沉默片刻,二话不说就大步往屋里走。
‘少夫人!少夫人——’刘二追在她后头。
才踏进屋中,便传来一阵很浓的酒味。
她不由得蹙起了眉。
紧跟着,耳畔竟传来一阵女子嬉闹的声音。
‘少夫人……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刘二来到她身边,神情十分不安。
艾碧儿却摇摇头,一步步朝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来,再喝一杯吧!翟少。’开口的,是一名狐媚的年轻女子。
‘是呀、是呀,翟少酒量好,千杯不醉!’另一名开口说话的女子,整个人偎向翟羽雄。
房内共有五名年轻貌美、衣衫袒露的女子,然而翟羽雄还是瞧见了艾碧儿。
‘谁让你来的?’话声一出,所有的人全瞧向了艾碧儿。
然而,却没有一个有离开的意思。
由翟羽雄的神情看来,他并没有醉,却比醉了更糟,整个人看上去愤怒而憔悴。
‘是我自己想来的。’她沉着地回答。
‘带她走!’翟羽雄瞪着刘二,沉声下令。
‘少夫人,咱们……’
‘我不会走,因为该离开的不是我,而是她们!’艾碧儿回头瞧住刘二。‘刘总管。’
‘在!’
‘将这一干女子全给我请出留香居。’艾碧儿不温不火地开口,一双蓝瞳—一扫向那五名年轻的女子。
她并不想为难这些可怜的人,却必须请她们离开。
‘我不许!’翟羽雄冷冷地咬牙道。
这一次,艾碧儿目光落在他脸上。
‘不管你是否准许,我都必须请她们走。’
‘你敢!’他半眯起眼。
‘我必须。’
两人对峙半晌——‘刘二,送客!’艾碧儿头也不回地开口。
半晌,没有动静。
妓院来的姑娘们全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艾碧儿转身瞧向刘二。
‘如果,你真的有心为翟家好,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澄澈的蓝眸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刘二。
终于,刘二受不了她那双温和,却又透着凌厉谴责的眸光,他开了口:‘老张、阿顺,将姑娘全送回城去。’
‘是!’
女子们在一片惊愕之中全被赶了出去。
屋内仅剩翟羽雄与艾碧儿两人。
蓦地,一阵刺耳而干涩的笑声在四周响了起来‘行!你真行!先是偷汉子,再来是联合下人反抗我,接下来,你干脆一刀杀了我算了!’他粗嘎地嘲讽着。
艾碧儿拧起了眉。‘什么叫偷汉子?我没有偷东西啊!’她困惑地回答。
‘你是没有偷东西,只偷男人而已!’
这一下,艾碧儿总算明白了。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不可以冤枉我。’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明白。’语罢,他端起桌前的酒壶,仰首张口灌下。
艾碧儿眉间的纠结加深,头一次,她对他产生了怒气。
‘不许再喝了!’她很快地来到他身边,并伸手抢走他手中的酒壶。
‘不要碰我!’他凶恶地吼住她,并抄起她素白的手腕。‘信不信我可以轻易地废了你的手?’声量缓缓地降低,神情却更加危险。
艾碧儿却无畏地迎向他的黑眸,一字字清晰地道:‘如果这么做可以消除你心底的愤怒,那么我废了一手也心甘情愿。’
‘你——’他不自觉地捏紧她的手腕。
艾碧儿紧咬牙关,没有开口求饶。
‘你滚!’他甩开她的手,并移动轮椅的方向,不再看她。
‘话说完了之后,我自然会走。’
他没有回头,只是苦笑一声。‘看来,我这个瘸子是没得选择了,不是吗?’
艾碧儿望住他的背影,忍不住地轻叹。
‘如果,你想一辈子自怨自艾地过下去,那么,我建议你干脆一刀杀了自己省得拖累旁人。’
翟羽雄猛地转过轮椅,双眸爆出怒火。
‘我说的有错吗?世上可怜的人又不止你一人,那些受水患、病疫而流离失所,那些饿死、冻死路旁的人,又有谁去关心同情呢?’艾碧儿无惧地说着。
‘我不是那些人,我是翟羽雄!在京城里,连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见了我都得礼遇三分。’
‘金钱不是万能的。’她说道。
闻言,他狂笑起来。‘没钱万万不能。’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太可悲了,想想你我在乡下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我们很穷但我很快乐,我相信你也一样。’
有那么一瞬,黑眸似乎泛起光彩,但很快的,他冷冷地开口:‘那种日子……只有傻子才会快乐。’
‘现在你这样折磨自己,不也很傻?’
迎着那双充满感情的澄蓝眼眸,他的心一一那一颗冷硬的心,几乎要抵受不住。‘别这样瞧着我,我不需要你可怜!不需要……’说到最后,他双手紧握,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腿。
艾碧儿抬上前去,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你走一一走——’话起时,他用劲一推,将艾碧儿推倒在地。
‘少夫人,您没事儿吧?’刘二再也忍不住,冲进来扶起艾碧儿。
事实上,他一直守在门外,所有的对话他全听见了。
‘没关系,谢谢你。’艾碧儿再度瞧向翟羽雄。‘如果你希望别人不要可怜你,那么,你必烦先自强,躲在这里你只会更可悲。’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心软。
‘少夫人,我送您回府吧!’
艾碧儿点点头,走出门外。
刘二好似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去。
‘大少爷,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您,前些日子人杰堂少爷到府里时,少夫人曾当着他的面许了个愿。’
翟羽雄冷冷地瞥了刘二一眼,没有开口。
‘大少爷不想知道少夫人许了什么愿吗?’
‘不想!’
刘二摇摇头,自顾自的转身嘀咕:‘真是枉费少夫人的一片真心,亏她还向上天许愿要大少爷可以早日行走呢!’
望着刘二渐行渐远的身影,翟羽雄仍如石塑般僵坐原地。
刘二却十分确定,他的自言自语大少爷绝对一字不漏的全听进去了,他知道!
两天之后,翟羽雄回到翟府。
出人意表地,他不再暴躁易怒,对于下人送来的饭菜也不再刻意刁难挑剔。
甚至,连着两日翟老夫人亲送汤药,他也默默地一饮而尽,不再动不动就将药碗扫落在地,令服侍他的下人们心惊胆战,生怕触怒了他。
对于他的改变,人人都持保留态度,不知他何时会故态复萌,没有人敢相信一向骄横的他可以收敛脾气。改变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