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风弱了下来。
视线昏昧,让稻禾以为自己陷入了睡梦中,可她却还是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与野兽的喘息声,步步向她逼来。
然后,传来了翻找树丛的声音。
她还无法思考这声音是为何而来,她躲藏的树丛已经被一双大爪给拨开了。
她大惊,转身一看,看到了一张满是鳞片与鲜血的脸。即使那脸的轮廓是她多么熟悉的线条,可她还是放声尖叫!
“不、不要!不要过来!”她哭叫,硬要往更里头的树丛钻。
可那怪物的大爪却攫住她——力道轻柔,那锐利的爪也不曾伤到她。可稻禾还是怕得乱踢乱蹬,想要挣月兑这抓攫。那怪物不依,又伸进一只爪,将稻禾给捉了出来。
敝物似乎想看稻禾的伤,便将她扳正,面对他。
“不要!不要!不要伤害我!求求你!求求你!”稻禾哭得狂乱,哭得都没有声音了。
那哭声让怪物一震,面露哀愁,他用沙哑干裂的声音叫:“稻禾,是我……”
可这耳熟的呼唤听在稻禾耳里,却像野兽在低吼。她哭叫得更剧烈。
那怪物更急。稻禾,是我,不要怕,是我啊……稻禾……”
他想抚模她,就像以往的日日夜夜一样,只要他抚模她,她就会安定下来,像小猫一样慵懒安心的偎在他怀里休息。她受了太多惊吓与伤害,他想好好保护她,好好疼爱她,如此而已……
可他的爪还没碰到稻禾,以为要被撕裂的她却呜咽了一声,人随即往后一仰,晕倒在怪物的怀里。
“稻、稻禾……”
他看着稻禾吓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她满是鲜血的手,心痛地触模她。
然后,他终于正视自己的手。布满鳞片、带着血的利爪,大到可以整个包覆稻禾的小头颅……
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求求你——
稻禾方才的求救声不断在他耳中回响。
对,他是怪物。他一直是让人害怕的怪物。
他为什么会天真的以为,稻禾不会怕他这副模样呢?
他紧紧地抱住稻禾,颤抖。
他在她怀里哭泣。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触模她。
他明白……他失去她了……
第9章(1)
乐丰侯的祖先,其实是一种被古人称为“天囿”的神,因为拥有掌控天气的能力,仿佛把天囿于自己的手掌心中,故有此名。传说其身如蛇,手爪如猛虎,有蝠翼善飞。
然而拥有如此神奇能力的天囿先祖,也因此日益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终被少司命帝贬为凡人。但有感于他们出身尊贵、立功繁多,因此仍是封爵、封邑,礼遇他们。
杭悦离从他父亲手上接下乐丰侯的封号时,就明白了自己身世的奇异,身为嫡长子的力量,更是凌驾于每个兄弟姐妹之上。也知道为何家族数百年来始终低调,于官场上不争不斗,于人情上亦不谄不媚。
因为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用争。连天都能掌控的他们,就像一只飞翔于高空的鹰,俗世的一切都是平地上的繁琐黑点。
可他也晓得,自己拥有可怕的力量,和教人恐惧害怕的外表。
以前,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可以为他人带来幸福的普通人。
但这阵子,他却忘了。
因为稻禾,因为她全心全意注视他的眼神。从那眼神里,他知道他是她的天、她的唯一。他更知道,她不害怕他,即使在知道他曾因愤怒痛心,而杀了自己的家人……
但他忽略了。忽略了这不带害怕的眼神里,是因为不知情。不知情他用了这份恐怖的力量,杀了全家人。
他天真地以为,可以不让她知道的,天真地以为,他们可以平平凡凡地终老一辈子。
如今,他才知道那是妄想。
他那丑陋的模样,被稻禾看到了。稻禾失去意识,倒下了。
倒下前,还一直哭喊着: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求求你!
他知道,他无法再像个凡人一样,去拥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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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宝虚弱的躺在床上,大宝给他喂些粥和药。而二宝他们则安静地聚在卧房门口,个个担忧地看着里头的杭悦离照顾着发烧、昏迷不醒的稻禾。
他们刚回来的模样,真的吓坏了这群孩子。杭悦离满头是血,浑身狼狈不堪,而稻禾则血流得满手都是,不但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甚至发起烧来,冷汗直流,面色发白,痛苦难耐。这使得这群平常调皮多嘴的孩子们,怕到都不敢乱吭一气。
杭悦离替稻禾的手包扎妥当,接着便全心全力地照顾着她,时时用温水替她擦汗,她冷时便帮她裹紧被褥,她的唇干裂了,就小心地喂她喝水。
他照顾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是大部分的时间,他就只是呆坐着,眼神忧伤地看着稻禾,自己的伤口都不处理。
他那样看稻禾,好像她要死了,他要失去她了似的。那种忧伤,根本不是看着一个单纯只是发烧的病人而已。
连孩子们都感觉有异。
大宝便问九宝。“你为什么要跟陌生人走?”如果这孩子不跟陌生人乱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九宝不想说。
大宝只好改口问:“我们没有怪你,只是想了解原因。”
九宝才呐呐开口。“那个人,说要带我去找我爹娘,所以我就跟着去了。”
“你还在想这件事?”
九宝忍着快哭的脸,点头。
“稻禾和杭悦离就像我们的爹娘,你为什么还……”
九宝呜呜噎噎地哭了出来。发生这种事,他也很难过。
二宝他们便都聚过来,安慰九宝。
大宝只好进到卧房,看看稻禾的情形。
“悦离。”他叫。
杭悦离没有听到似的,仍是深深望着稻禾痛苦的眉眼。
大宝便去摇他。“悦离。”
杭悦离一震。“呃,怎么了?你们饿了吗?”
“不是啦。”大宝说:“你要不要去擦个药什么的,你看起来也伤得很严重,脸色很不好。”
杭悦离强笑,他模模大宝的头。“不要紧,我没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每次用完那股力量,他就像大病一场,过几天就会慢慢恢复体力。
大宝看着他。“真的没事吗?”
“当然,当然没事。”说完,他转过头去,不让大宝看他的脸。
“稻禾会好吗?”大宝又问。
“当然会好,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要对她有信心,她很健康的。”
说着,杭悦离便伸手,去抚模稻禾满是冷汗的额头。
没想到,他一模她,她就挣扎地呜咽。
“不、不要……”
他们一愣。
稻禾的眉皱得更紧。“不要过来,不要……怪、怪物……”
杭悦离脸色一白。
他看向大宝,大宝正一脸不解。
“怪物?她把悦离的手当成怪物了?”大宝说:“她还真是病得不轻。你们到底遭遇到什么事了?”
杭悦离很想跟大宝说,稻禾说的,是实话。
“没什么。”他说:“被人挟持,本来就是件吓人的事。要是你,也会连连做恶梦。
大宝点头。
杭悦离又说:“你先出去吧!帮我在厨灶上生个火,一会儿我就煮晚饭给你们吃。”
“好。”大宝出去了。
杭悦离的笑脸全不见了。他难过地看着稻禾。
他想模她,可他知道,他不能再模她了。
他的抚模,不再是她最爱的疼宠了,而是怪物,会让她联想到怪物的抓攫。
“对不起,稻禾……”他哺喃地说,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越说越沙哑,越说越无法自已,最后,只能无声的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