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也知道妳是女人。”裕子夫冷眼看着发狂的她,语气毫无怜惜。“既是毫无能力的女人,那更不应该插手这些事。”
他这话让汝音没了理智。“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根本就没派兵,你在对贵都堂虚张声势,其实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等着被杀,难道,难道你真要这样吗?啊?真要这样吗?”
裕子夫低头凝视着她。
汝音的心越来越冷,她发现,现在她连他的眼神也看不透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明天一早,妳和老方就出城去。我已经安排好了,在穷州的稳城。”他说。
“这算什么?子夫。”汝音不自觉地冷笑。“你在赶我走吗?”
“为妳好。”
“我不觉得!一点也不觉得!”她痛恨这句话。
为她好,就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她的感受吗?
她直硬地又问:“子夫,我是你的妻子吧……”
裕子夫不回话。“是你的妻子吧?!”她大声了。
“对,是妻子。”裕子夫说得毫无感情。妻子对他而言,好像就只是个单纯的名词而已。
“既是夫妻,为什么不能同甘苦?我为什么要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说薯,汝音哽咽了。“为什么我不能担心,不能留下来和你一起受苦?或是为你解决问题?我不懂,我不懂你在想什么……”
裕子夫静了会儿,才说:“妳想知道吗?”
汝音坚决地看他。“你说。”
“好,我说。”他的声音平板冰冷。“在我眼里,妻子最重要的事,就是生孕后代。”
汝音愣怔住。
“所以保护孩子是妳最重要的事,比妳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汝音的腿发麻,好像快站不住了。
“你这是什么话?”她瞪大着眼问他,然后无法克制地激动大叫:“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裕子夫不再说了,那淡漠的神情好像在不屑她这自作多情的激烈。
被他的表情这样调侃,汝音好像看到幻觉。她看到了裕子夫曾经敞开心扉,对她笑得好真诚,曾经看到他的眼布满感动的水气,很深情痴恋地望着她。她有多喜欢他那样美丽的眼眸这般望着她……
可为什么现在,她觉得那些打动她的心的表情,竟然就像是面具一样,一样的虚假、冰冷……
她无力了,方才的激动费尽她所有的力气。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她坐在榻上,垂着头喃喃自语。“那……这段日子,我们……算什么呢?”
裕子夫安静着。
汝音抬起头来。“你说啊。你说啊,我在听啊。”
他还是不说话。
“你说你的真心话啊!”汝音想吼,可哽咽破碎了她的声音,她只能低呜地叫着:“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什么事都是你能掌握的,你要赶一个人都那么容易了,要伤一个人还要这么胆怯吗——”
裕子夫漠然地看着她。“对,如妳所想的,如妳所想听的……”
汝音想镇定,可四肢都在发抖。
她现在才知道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仍像琉璃、瓷品一样,那么的脆弱,一碰就碎了,根本经不起动荡。
这样的感情,怎能患难与共?又怎么能白头偕老呢?
她想要放弃了……
“是为了孩子。”裕子夫说了出来。
汝音笑了一声,眼泪掉下来。她放弃了。
她笑着说:“好啊,子夫。我就去稳城,我会在那里把孩子生下来,如果到时你还平平安安的,你把孩子接走吧,然后……然后你可以……可以……”
她痛苦地吸了口气,硬逼自己要平静地说完。“你可以把我休了,去找另一个识大体的姑娘,作你的清穆侯夫人。”
裕子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汝音觉得他好厉害,为什么世上会有人的表情能如此坚硬的,连一丝感情都渗透不了?
她自嘲地又笑了几声。“也对,你从没说过你爱我。”
那双青色的眸子仍是平静无波。
“你只说你心里有我的位置。”她擦着眼泪。“我现在明白了。”
她苦笑着。“那个位置之所以会有我,完全是因为孩子。”
“没错。”裕子夫终于开口,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汝音站起来,开始收拾这间卧房的东西。
裕子夫止住她的动作。“妳别动,一会儿我叫人收——”
忽然像是洪水瞬间爆发溃堤一样,汝音尖叫了一声,甩开裕子夫的手,打了他一巴掌。
裕子夫震住。
“不要碰我!”她吶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崩溃的汝音。
“我走,我会走!”她摇着头哭喊:“我再也不喜欢这座城市了,因为这座城市有你,你弄脏了这座城市,弄脏了我的回忆,我不会再回来了!”
汝音摀着脸,夺门而出。
外头的老方与婢女们想劝拉她都没办法,只能任她将自己锁在绣房内,乒乒乓乓地胡乱收拾着东西。
老方不知所措地看着裕子夫。
裕子夫也面露疲惫地看着这从小看他长大的总管。
他无力地说:“看好她,老方。”
“爷……”
“照我们说好的。”
老方难过地应着。“是。”
“把门关上。”裕子夫掏出烟管,坐在汝音的榻上挥挥手。“让我静静。”
老方叹了口气,依言照作。
第6章(2)
卧房里回复安静,方才的争吵声,让人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裕子夫看着灯烛筛下的自己的影子。
他又拿起烟管端详着。
色泽温润的翠玉烟嘴,还有鲜艳讨喜的吉祥结。他专注地看着,像在看它们最后一次的认真地看着。
看得眼睛都痛了起来,痛得止不住眼泪。
最后他将那烟嘴,从烟管上拆下。
然后紧紧地握在掌心里。
傍你!是我的心意。快接下。
他将手抵着额,像沉思一样地垂俯着头。
他多想和她说实话。
其实从头到尾,孩子的意义从来没那么重要。没有重要到掩盖过她的价值。
可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他这个,即将在斗争中被人斗死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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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前往穷州稳城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外,而汝音所有的家当也都已打包成箱,在往穷州官道的路上。
汝音从阁楼出来后,面无表情地直接往大门走去。
老方叫住她。“夫人,到大厅和爷说一声吧。”
汝音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看着老方。
老方一惊,他从没看过这般冰冷的表情出现在夫人脸上。
“何必呢?他知道我要走的。”
老方虽心有余悸,可他还是说:“说一声也好啊,夫人。”
说不定,这可能还是最后一面……他本想这么说,但最后还是噎住了。
汝音呵笑几声。“对,是该说一声。”
老方看了她一下,发现她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笑意。
“好让他知道,他的孩子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说完,她拐了个弯,往大厅走去。
到了走廊外,她听到大厅上有人声。
“咦?爷有客人?”老方疑惑。“小的先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汝音止住他,直接走上去推门而入。
大厅里的人都止住声音,回过头来看着门口处。
汝音环视厅内一周,看到她丈夫坐在主位上,两名副官分别站在角落,有四五位军官坐在客座上。
她还注意到,上回在朝殿廊道上撞到的,那名叫怀沙的军官也在里头。
他看到她,客气有礼地笑着点头,可她没有心情多理会他。
“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没有任何赘语,她直接说。
裕子夫抽着药烟,脸色僵冷地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