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音本来从没打算,要绣这样的甘苦囊给她丈夫。
娘家的人问她给了没,她都说了谎,甚至说裕子夫根本不愿配戴上。
可如今她后悔了。
她愿意一辈子他的好妻子。愿意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与他偕老。
她到布市选了两块上好的实布,一块是喜气的红,一块是沉稳的藏青。
她打算在红布绣上白鹿,在藏青的布绣上白狼。
白鹿与白狼,是禁国民间习俗中最最吉祥的兽物,过新春时百姓都会张贴祂们的图像保平安。
汝音的绣工扎实,没几天就把白狼那只给绣好了。
她满足地看着成品,又算了算日期,心想一定可以赶在新春当天,将这对荷包绣好,如此就能在贺年当天送给丈夫作为祝福。
她好想知道,裕子夫看到这对成双成对的荷包时会有什么表情。
会笑吗?会像上次那样,因为兴奋、因为激动,而深深地吻她吗?
一想到这儿,她笑得像孩子一样纯粹。
她想得好好的,她一定要在新春当天,再给丈夫一个惊喜。她想得好好的……
“夫人。”婢女在外头敲门。
汝音转身问道:“进来。怎么了?”
那婢女进了绣房,汝音看到她后头跟着的人,愣了一下。
“蔚蔚?”
苞在后头的人,是哭得双眼通红的贵蔚。
“磬子姐……”贵蔚沙哑地叫着,垂着头绞手,想了想,心里又悲伤起来,难过的哭出声音。
汝音赶紧过去扶她,她的手是冰的。
“快端些热茶来。”她吩咐婢女。
她将贵蔚安置在座位上,看她哭得那么伤心无助,她焦急地问:“蔚蔚,到底怎么了?妳说,磬子姐在听呢!”
“我、我大哥,不准我考入流举。”贵蔚哽咽地说。
“什么?”汝音惊讶。“之前不是很赞成吗?”
“他还、他还不准我和磬子姐来往……”贵蔚摀着脸,哭得更伤心。“我不是他的玩偶,我不要他干预我的人生、我的生活……”
汝音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里总是贵媛安疼宠贵蔚的模样,贵蔚要什么,贵媛安从来不会说不,他甚至舍不得让他的爱人皱个眉头,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好怕他,磬子姐,好怕他……”贵蔚哭着。“他怎么可以这么霸道,怎么可以这么恐怖……”
“不哭,贵蔚,不哭……”汝音拿了巾子替她擦泪。“是不是误会呢?还是你们俩都太冲动了?妳先在我这儿待一下,等你们都冷静了,或许事情都能谈得开,不是吗?”
“我可以在这儿待下吗?磬子姐。”贵蔚抽噎。“我不想回去看到哥哥。”
“当然可以。”汝音马上答应。“妳不用担心,先休息一下。吃晚餐了吗?”
斌蔚摇头。
汝音笑了笑。“我下楼去替妳张罗一些,在这儿等着,不要哭了。”
说完,她走出了绣房。
因为走得急,还没看清门外有人,她就迎面撞了上去。
她惊呼一声,差点儿跌跤,那人立刻就扶稳她。
“爷。”身旁端茶来的婢女招呼一声。
汝音抬头,看进裕子夫那双深沉的青色眼眸。“子夫?”
她还看到他手上拎着一只竹壳盒,那是一般饼铺盛装饼食用的盒子。
自从他们俩感情好了,裕子夫下朝时,都会特地到老饼铺处,替她带一些甜食回来,两人便会在晚餐前喝茶吃饼,然后漫谈琐事。
今天他本来也想这样的。
“贵都堂的妹妹,在这儿?”他瞥了眼绣房,面无表情地问。
汝音将裕子夫牵到较远的地方,确定声音传不进绣房,才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蔚蔚竟然在躲她哥哥。”
裕子夫瞇起眼不作声。
汝音说:“让她待一会儿,行吗?或许等他们俩冷静了,可以好好谈……”
第5章(2)
“磬子。”裕子夫打住她。
汝音被他声音里的严肃给怔了一下。
“不一会儿,贵都堂就会找到这儿来。”他说。
汝音不解地看着他,她不懂裕子夫的语气为何这么笃定。
“妳和贵蔚,都要有心理准备。”
“子,子夫?”汝音很是讶然。
“事情不会如妳们所想那么简单。”裕子夫将饼盒交给婢女,要婢女拿进绣房给贵蔚吃。
“这、这是什么意思?”汝音问。
“那已经不是以前的贵都堂。”
“我不懂……”
“总之贵都堂来了,妳不要多说话。”裕子夫说得有些强硬了。
“但是贵蔚……”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磬子,妳不要多想,这样只会伤害妳自己。”说完,裕子夫转身要走。
汝音还想再问清楚,叫了他一声。
“我会挡一会儿。”裕子夫背对着她说:“妳不要担心。”
他走下楼去。
她丈夫的声音,总是能给人稳笃、想相信的感觉。
她也明白她丈夫这么说,就是希望能使她不要操心、不要慌张。
但是汝音的心就是平静不下。
为何她会觉得此刻,是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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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音听老方说贵媛安来了,裕子夫在大厅见他,还遣退所有下人,不准任何人靠近那儿一步。
可汝音不听老方的劝,仍悄悄地来到大厅旁的小耳室,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有一段好长好长的沉默对峙,这沉默彷佛绞刑用的绳索,会把人给勒死。
饼了好一会见,汝音才听到对话声。
斌媛安先开口。他的声音淡漠。“子夫,抱歉,让蔚蔚打扰你了。”
“别介意。师兄。”裕子夫回道。
“今天我收到一份密奏。”贵媛安说:“上头说清穆侯借口支援邳县水患,将荒州边境的五万驻军调回婺州。”
汝音瞪大眼,认真地听。
“还有京畿三万禁军,最近配置大变动。这三万禁军扼守于城外各大官道与驿站,那态势看起来……”顿了一下,贵媛安又说:“好像在围城是吗?子夫。”
裕子夫不作声。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个让我名正言顺除掉你的借口吗?”
汝音没她丈夫这般沉稳,她的手在颤抖,得紧紧的咬着唇,才不会发出恐惧的吶喊。为什么,她都不知道这件事?
斌媛安笑了几声。“师弟还想说什么,说吧。”
“是真的吗?师兄。”裕子夫只问这么一句。
“你麾下的探子,果真名不虚传,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他哼笑一声。“是,是真的。”
汝音一愣,不懂他们指的是哪件事。
“能让为弟听听,您那冠冕堂皇的理由?”裕子夫说。
“为了这天下苍生。”贵媛安的声音带着嘲讽地说:“皇帝无能,太后干政,贪官横行,我这宰相做得多窝囊。慈悲的先祖少司命帝,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成全我想拯救百姓的抱负。你说是不是,子夫?”
裕子夫嗤了一声,汝音可以想象此刻他一定是满脸的不屑。
可贵媛安却继续矫情地说:“我的治国理想,你清楚吗?子夫,那可不是我俩以前在大武院时常畅谈的吗?你应该是要最支持我的不是吗?”
“不。”裕子夫说话了。“师兄,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想让世人承认你那畸形的感情罢了。”
斌媛安阴冷的笑了几声。
“这种私心,称不了王。”裕子夫话说得很重。“你终究只是牡国的走狗。”
汝音明白了。
有什么事是必须动用到探子去探知,什么是自己的治国理想,什么又是牡国的走狗。而贵都堂到底私底下做了什么,竟然让一个在任内根本没有任何军功建树的三衙使,动员了那么多兵马,意图阻止他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