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默侯 第8页

作者:唐绢

“没有一家的千金小姐,会这样热爱寻常的街道与百姓的。妳家人会反对,我能理解。”

裕子夫看着绷子上的绣画,眷恋地看着。“但我庆幸,今天站在我面前的妳,是突破了这样藩篱的妳。”

汝音有些激动。

她丈夫第一次说这些话。这些话虽然不是露骨的表白、不是甜腻的蜜语,只是最普通的对一个人的描述,可是从她平常不多言的丈夫口中说来,却是比几百人的赞美都还要踏实的。

原来,裕子夫眼中的她是这样的。

汝音好害羞,却也好高兴。

忽然,裕子夫伸手揉了揉眼睛。

在昏黄的灯光里待太久,又看了一会儿东西,使他的眼睛有些难受。

“我能抽个药烟吗?”他间。

“可以,当然可以。”汝音忙答。

裕子夫道谢地点了点头,便拿起腰带上的小囊,给细烟管添药草。

可汝音发现他的右手抖得好厉害。怎么已经那么多天了,他的手还没回复?

“子夫。”汝音叫住他。

他抬头看她,因为眼睛痛,眼神有些昏茫。

“我,我这里有些山漆膏。”汝音说:“这山漆膏很有用,我们绣官常常绣得手痛,涂上后用热水敷过就可以化瘀。你……你要不要试试?”

“嗯。”裕子夫几乎没多考虑就答应。“好,谢谢妳。”好像他老早就期盼着这一刻。

于是汝音先上了一层山漆膏在他的伤处,再将泡过热汤的布巾敷在上头。

不论是涂药还是打理着热敷,汝音都很仔细,像是在擦拭最珍贵、最脆弱的瓷品一样。

她知道,这只肌肉结实的手臂,曾为禁国的边境立下多少战功,在婚前,她便听过他之前的事迹。

如果说涛澜侯只要一开口,就能让牡国这只猛虎的朝廷安定下来,那清穆侯便是一挥手,就能教那些意图侵犯荒州边境的敌军闻风丧胆。

不过她也知道,外人又是怎么看待现在的清穆侯。

他们说,论战绩,他是最没有作为的三衙使。

三衙使统管全国兵马,在他任上,禁国没有发动过任何一场战役,即使牡国挑衅,他也不让军队还手。因此对抗牡国,现在仅能依靠擅于外交的贵媛安。

以前,汝音对她丈夫的评价漠不关心,好像外人说的是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而已。

可现在看到他的眼睛、他的右手受到这样的痛苦,她竟觉得有些心疼。

这些痛苦,可能是那些太过沉重的战功造成的后遗症。

又或许是因为这双眼已看过太多杀戮的画面,这只右手已砍杀过太多的人,所以便用伤痛来惩罚自己,让刻骨铭心的刺疼来提醒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肯让自己发动战争?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宁可自己背负责难?

她,她突然想好好了解她的丈夫。

“汝音。”此时裕子夫叫了她一声。

汝音回神。“怎么了?水太烫了?”

她丈夫摇头,冷静的青色瞳子笼住了她。“那天,很抱歉。其实,我赞同妳的想法。”

汝音一震。

她丈夫说这话时虽面无表情,但她还是可以感受到他想表达的心意。

好神奇,以前她怎会觉得他是个没感情的人呢?

“人太过心急,总会口不择言。”他又说:“但不论是禁国还是牡国,我都希望这世上能多一些像妳这样的人。”

汝音痴痴地看着他。

太过心急?心急什么?她很想问他,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吗?

她干脆直截了当的问出口。“是我吗?”

裕子夫看她。

“你心急,是因为担心我吗?”她的心狂跳,屏息等着这答案。

“对。”裕子夫直白地回答。“除了孩子,还有妳。”

汝音深深地呼吸。

她拿起那布巾,背过裕子夫到盆架旁洗了洗,她揉撞布巾的手颤抖,因高兴而颤抖。也因此……想哭。

她这一生从没体会过人也会因为高兴想哭。

她花了一会儿的时间平抚情绪,才从热水里拿起布巾,再为裕子夫的手臂敷上一阵子。

汝音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她也没想到,人会因为高兴感动,而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便默默无语地,直到听见三更的更鼓响起。

“晚了。”裕子夫将衣袖理了理,站了起来。“妳休息吧。”

“好,晚安。”汝音又背过他,在盆里搓揉布巾。

“汝音。”裕子夫的声音从门边响起。“哪天,等我俩都有空闲,妳能带我走一趟穰原吗?”

汝音回头,不解地看他。

“我从没徒步走过穰原的街巷,平时总是坐在马车里走马看花。”他说:“但我也想仔细看看,妳所谓的百姓生活。”

“好。”汝音笑了。“当然好,子夫。”

裕子夫注视着她的笑,好像第一次看见她笑一样。

他的眼神因柔和而显得朦胧。

“谢谢。”合上门前,他说:“我很期待。”

第4章(1)

那晚之后,夫妻两人又各自陷入自己忙碌的生活,再也没交集。自白露月开始,汝音恢复了朝廷供职,两人的轨道再次回到从前,仅在早食、晚餐时,才会交会在一起。

汝音几乎以为那场谈话是一场梦境。

那句“我很期待”或许不过只是一句,惯于官僚姿态的人所说出的敷衍话。

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免不了一阵失落与忐忑。

但她忘了她的丈夫之所以作了五年的京官,还无法在官场上博得一个好听的名声,便是因为他不官僚,不说虚伪奉承的假话。

所以当她在某一天早晨,看到她丈夫穿着颜色浅淡、样式简单轻松的袍子,坐在花厅用餐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他是京宫,朝服的颜色总是厚重而深沉,官品高,衣上的纹饰更是少不了华丽繁复的绣饰。虽然他的五官年轻俊逸,但服装的颜色和军人的体态,无形中加深了他的威仪,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与他说话。

可看到他穿这样浅淡清爽的袍子,头梳着一把松髻,面色少了紧绷的严肃,神态自若地喝着早茶、抽着药烟、看着杂报,汝音才知道,原来他也拥有平易近人的一面。

“子夫。”汝音问:“你,你今天不上朝?”

裕子夫从杂报上抬起视线。“妳不也是?”

汝音一愣。“你怎么知道?”

“听说妳最近身子不适,常常晕吐嗜睡。妳的长官便想让妳休息。”他说。

她不敢相信,三衙与织造监相隔遥远,素不往来,他怎会知道这消息?

“刚好。”他放妥杂报又说:“我也好久没休息了,便挑了这天。”

“原来如此。”汝音隐约知道她丈夫接下来想说的话。

“妳今天身体还好吗?”裕子夫问。

“嗯,今天睡得较晚,或许再吃些东西后便有精神了。”

他比了比对面的座位,示意汝音先坐下用早食。

汝音坐下,喝了一碗杏仁茶,正要拿一只烧饼时,她发现裕子夫一直在看她。

是那种坦诚以对的柔和注视。

她不自觉羞红了脸。

“汝音。”裕子夫开口。“我没有忘记。”

“嗯?”

“我想看看寻常的穰原。我想看看妳眼中的穰原。这件事我没有忘记,甚至我很期待。”

汝音的心一悸。

她微笑。“我也是,我一直都记得。子夫。”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一块出门?不为别的,只是想在一起而已。”

听他这么说,汝音的心很暖。

只是单纯的想在一起,这种话她以前都不敢说给自己听,如今她丈夫却那么自然的告诉她这个想望。

她的丈夫变了。汝音的心头因兴奋而鼓胀,欢快让她的小脸整个发亮。

“子夫,你善走吗?”她笑问。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