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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怒了吗? 第22页

作者:唐绢

申时出头,宝康的马车回来了,他跟着传察还有两三个分铺掌柜,鱼贯走进游廊,要往他的院落走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事情。

招娣正好拿着黄铜茶壶,要去厨灶上补些热水。她看见宝康迎面走过来,忽然有些紧张,但墨兰擅闯的事情,她一定要让宝康知道。

她便叫。“宝宝——”

传察抬头,好奇地看她一下。可他旁边的宝康依然低着头,专心地聆听分号掌柜的报告。

她心一揪,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只好再喊:“当家。”

宝康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了个头。

她正要趁机开口,宝康竟又垂下眼,低声问了那掌柜几个问题,脚步不变,与招娣擦身而过。

那一眼好随便,好像在看一个路人一样。

那忙碌的感觉仿佛在告诉她:没事,就不要随便唤他。

招娣傻傻地站在原地,愣着,怔着,也一直想着,心口上的扯痛与泛麻,到底是为了什么。

接着,她听到春春的声音。

“当家!总管!”春春叫着。

她听到宝康关心的回应。“怎么了?”

他停下来了!而且,这么关切地问着春春。但他却不愿为她停下?

春春把墨兰擅闯的事告知当家,宝康一伙人便急往院落而去。

春春见招娣傻愣在那儿,赶紧拉她一把。“嘿!招娣,我们快跟着去啊!去看那婆娘被当家赶出去,消一消咱们的怒气!”

招娣绵绵软软地被春春拖到宝康的院落,在那儿候了半个时辰。

当院落里的人出来时,春春她们还特地站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要那女人注意到她们。

可招娣看了一下,却发现!

宝康是微笑的,墨兰也是微笑的,两人微笑地、热络地、亲近地交谈着。

她甚至看到,遇到了阶梯,宝康搀着墨兰的手,另一手微扶她的腰际,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下阶梯。

招娣和春春都傻了眼。

“搞、搞什么啊?”春春惊讶地抱怨着:“当家好像没有怪罪的意思耶!瞧他那小心的模样,好像那女人踩的是万丈深渊一样?什么嘛!那不过是三层阶梯耶!当家是怎么搞的嘛?”

招娣呆呆地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亲密模样。

宝宝他,愿意和一个他曾经不屑与之为伍的女人说话,却不愿为她停一下,听听她说话。

她做错了什么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啊!招娣,我们快走。”春春拉拉招娣。“情况不对,当家好像没要责怪那女人,我们快走啦!”

可招娣走不动了,春春便放着她,自己先逃命去。

当墨兰与宝康一伙人经过招娣身旁时,墨兰斜着眼,从脚将招娣打量了一遍,呵笑几声,贴着宝康的脸颊,细着声说:“宝康,就是这侍女,我还记得她呢,上回同你一起来的。”

招娣看到传察的不以为然,不过半个时辰的密谈,她就能亲热地直唤宝康的名讳。

可宝康却还是保持着轻淡的微笑,问墨兰:“怎么了?她对你做了什么?”

招娣看着宝康,但宝康的脸在她眼里全是糊的。

“她和另一个侍女对咱们不敬。”墨兰娇笑。“你可要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嗯,我知道了。”宝康转头,对传察说:“这事,你来处理。”

说完,他便偕着墨兰走了。

他没有开口问一下招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好像开口同她说话是一件浪费生命的事。

传察留了下来,为难地看着低头的招娣。他明白,这小仆佣什么错也没有。

“招娣,你……”传察说:“把事跟我说吧,我去同当家解释。”

“没事的,总管。”招娣抬起脸,即使泪眼汪汪的,她还是努力地笑。

可笑得太用力了,竟把眼泪给挤了下来。

她忍着哭咽,再说:“没事的,我没事的,都很好,都很好的。总管。”

她一直重复,好说服自己真的没事。

说完,她就默默地回到院落去了——

立冬后的天更寒了,尤其是深更之后。

但招娣还是坚持等门,不只是习惯,她还想跟宝康把话说清楚。

她浑身乏力,搬不动火盆,只好将自己穿得肥鼓鼓的,躲在石鼓后头避寒风。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才听到有脚步声往这儿走来。她赶紧提起灯瓶,一手拿起打鬃人的铜盘子,迎了上去。

眼前果然是宝康。

“宝宝!你回来啦?”她强笑着打招呼。

宝康闷闷地看着她,这么晚了、累了,终于堆不起笑。

“我说过了。”他继续往前走。“你不必等门。”

招娣不放弃,硬跟着他走,边看着他的背景边问:“宝宝,你累吗?”

宝康没回她话,脚步依然执着。

招娣被棉袄撑得肥大,头又昏,走起路来像个东倒西歪的胖子,可她仍是连走带跑的,好跟上腿长的宝康。

而那铜茶盘与棒子随着她的动作,锵啷锵啷地作响,让招娣看起来又像个在寒天里收破铁为生的可怜孩子。

宝康稍稍回头一看,身子一震,可随后又转回视线,毫不理睬。

“宝宝!”招娣再喊。“如果不累的话,我们来玩打鬃人,好不好?”

宝康进了房,把招娣关在门外。

招娣一肚子气,便抡起棒子,就在门外敲敲打打起来。

“开门!宝宝!开门!宝宝!”她还顺着节奏,这样叫着。

门打开了,是宝康的臭脸。

“你这是做什么?”他低声斥道。

“来玩啊,宝宝。”招娣直直地伸出拿着铜盘子和鬃人玩具的双手,很倔地说:“跟我玩打鬃人啊,宝宝。”

“我很累。”宝康深吸口气,冷冷地说:“我要睡了,你快回去。”

招娣急了。“你不是累,你在生气,跟我玩打鬃人以后,你就不会生气,你就会和我和好!我们会和好的,宝宝。”

宝康深深地看着招娣,有一瞬间,脸上的僵硬化了下来。

招娣再说:“我们和好,好不好?如果我做错什么,你就说嘛!我一定会跟你对不起的。所以,宝宝,和好嘛!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招娣抓着他的手,摇啊摇。宝康斜眼看着那双冻裂的小手,竟然裂出了血丝。

他沉默了一会儿,挣扎了一会儿,才开口。

招娣期待着……

“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宝康漠然地说:“你不必这样。”

招娣愣愣的。

“还有。”宝康解开扣子,拿出那颗花牡丹,扯起招娣的手,放回她手上。她的手冷得像冰,但他还是说:“这我用不着了,还你。”

招娣红了眼眶,低头看着那琉璃,好久好久。

“我做错了什么?”她问,声音像鸭子一样。

宝康的心一扯,嘴上却还是这么说:“你没做错什么。”

“如果你因为我说讨厌你,所以生气……”招娣再低低地说:“那我跟你对不起。”

“不必。”

“对不起!”招娣不听,又叫。

“我说不必!你听不懂吗?”宝康的声音大了起来。

他轻推她一把。“什么事都没有,你回去,回去!”

吼完,他当着招娣的面,重重地关起门。

她迟早要离开的,要去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那么在乎她有什么用?

他身上留着祖先的血,他会因此变得贪婪、盲目,还有更易怒——只因为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她一个心意的偏颇,都能让他耿耿于怀,无法自拔。

他的人生不只这些,他的人生是福尔家的、是富百发号的当家,他不能停步、不能跌跤,不能再让情绪深受摆布,失去了对家业的一切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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