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他的嘴角勾起了与齐烨极为相似的冷笑——
很好,这帖战书,他齐维接下了!
第四章
换下一身又臭又狼狈的湿衣之后,如君不忙著跟随常大娘继续巡视齐府大宅,反而鼓起勇气来到“闲人勿近”的议事厅前。
她举起手想要敲门,但一忆起男人那冷漠无情的目光,努力积聚的勇气便又差——
不行,她非得要坚持下去不可!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既然齐烨开宗明义要把儿子的管教交给她,她就必须做到最好!否则若是他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失望,反悔要跟她离缘、将她退回娘家,甚至要他们把那十两银连同利息一起还清,她该拿什么脸回去见爹娘弟妹们啊!
思及家乡的亲人,她的胸口便又满满地充填了冲劲,再次举起柔荑,往那两扇紧闭的暗红门扉上敲了敲。
厅内的谈话声顿了顿,半晌才传来齐烨那不悦的冰嗓。
“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们么?”他正与管事讨论运货回城内的商队近来时常遭人阻碍捣乱的问题,突然被人打断,语气脸色自然不会和悦到哪里去。
“我、我是如君,有要事商谈。”男人的不快自然在她的预料之中,但如君仍慌张地报上自己名字,虽然,她并不期待男人会因为此举而改变态度。
丙然,厅内又是一阵尴尬到教人几欲窒息的沉默,时间久到她开始觉得,他绝对是忘了自己新婚妻子姓啥名啥。
就在她挫败地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正打算直接表明身分之际,男人却再度冷冷地开口了。
“走开。”他丝毫不浪费任何气力,简短两个字便想要打发门前那碍事的女人滚远些。
听见这无礼也无情的二字闭门羹箴言,按照平日的模式,如君应该是要模模鼻子,自认倒楣地捧著一颗被冻伤的心缩回房里去等待下次机会。
但这一刻,就连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豁出去似地用全身的力量撞开议事厅的大门,硬闯了进去——
她踉跄地撞入厅内,站稳身子定睛一看,管事已让她这反常骇人的举动给惊得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而一旁的男人却仍是一点反应也无。
齐烨挑了挑眉。尽避她莽撞的行为确实吓到了他,但那张习惯没有表情的面皮依旧像层面具似的,没有任何变化。
“我刚才说了『走开』,你没听见?”他淡淡瞥了有些手足无措的女人一眼,冷冷开口。嗓音虽轻,但眼底及语气中的阴森怒气却令她不寒而栗。
“我、我要找你谈谈有关……有关维儿的事情。”如君下意识地搓搓手臂,忍住发抖逃跑的冲动,努力开口。
此话一出,竟成功地让原本已经开始无视她的存在,摆摆手示意管事继续报告的男人蓦然停了停,将隼眸移回她苍白紧张的脸上。
“那么,愿闻其详。”他扯扯薄唇,戏谑地瞅著她不自觉交握扭绞的柔荑。
“之前你也说过,维、维儿是被府里的长工丫鬟给宠坏的。”她不太习惯直呼齐维的名儿,一时竟有些结巴。“那么,像方才那种情况,你就不该一副没事人儿的模样,毫不在乎地看他欺侮人。”
男人又挑了挑眉,眸底的笑意骤然消失。
原以为这丫头家里小表成群,应该能避过维儿的种种恶作剧,不料她一开头就出师不利,他才刚对这丫头感到失望,没想到,她这下还把主意动到他的头上来。
虽然有些佩服她没有让维儿给气得夺门而出,不过他以为,她应该去找那个让自己丢脸的罪魁祸首吵架理论,而不是这样不识相地来打扰他商讨重要议题,只为了要他帮忙讨回公道。
如果她的能力只是这样,他大可不必千里迢迢、大费周章地娶她!
表面上,他噙著淡淡的俊逸笑容,但事实上只有熟识他的常管事才知道,主子已经深深感到不耐烦了。
敏感地察觉偌大的议事厅内似乎又无端冷得让人打颤,如君并不笨,也立刻了悟男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
“当然,我并不是要靠你的力量教训他,这样我就毫无用武之地了。”不知为何,她每吐出一个字,神情就越是镇定。“我只是要你在维儿面前给我一点颜面,否则他永远也不会将我放在眼底,这样我很难办事。”
清清楚楚地将来意说毕,她瞅著男人好一会儿,发现他并未因自己这番僭越的话语而动怒,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算算,他俩成亲至今才不过十数日,这时间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正好能让她瞧清这男人根深蒂固的商人本性——决计不做吃力不讨好的蚀本生意。
犯不著说破,他应该也非常清楚,休妻另娶绝对是最浪费光阴和金钱的不智之举。而她就是料定他再怎么样也不会跟自己的“钱途”过意不去,才胆敢这样有恃无恐地闯进来谈判。
包何况,现下外头可有只极为重要的隔墙之耳呢!如君偷觑了那抹倒映在窗纸上的小小人影一眼,忍不住露出笑痕。
注意到她的视线,齐烨跟著不动声色地抬眸望去,立刻认出那道非常眼熟的黑影,不禁在心底暗笑。
原来如此!这丫头还算有一套,知道要在维儿面前要些派头。他心情大好地抚著下颚,一扫方才议事中被人打断的恼怒。
既然这样,那么他这为父的若是不好好地配合的话,就实在太过失职了……
“说详细些。”他以兴味盎然的口吻问道,满意地发现外头那道小人影吃惊地震了震。
见齐烨有极大的合作意愿,如君这才真正地卸下心中大石。
“把维儿交给我全权处理。”她故意用高傲语气说著惹人厌的话,就是存心要把某个偷听的小人儿气得牙痒痒地。“让我放手一搏,就算是我打他骂他,你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好!”男人也不玩卖关子那一套,异常爽快地应允,并清楚地听见窗外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抽息。
虽然他脸上仍平静无波,以同样冷淡的目光直视著面前的女人,但内心其实已开始赞赏她的机智。
自己长年在外经商,能够陪伴维儿的时间不多,更甭提要在百忙之中拨出空闲教训打骂他。要让这被众人宠坏的恶娃儿乖乖听话,确实得硬著来,软言相劝是万万收不到效果的。
况且,将管教维儿的职分扔到这小妮子头上的,也是自己。再怎么说,她开口索讨全权处理的要求非但一点儿也不过分,还十分合情合理。
这丫头不简单!居然懂得跟他这老油条讨价还价谈条件?!齐烨抚著下颚,饶富趣味地瞅著她。他倒想看看,她究竟还有多少能耐。
他露出淡淡笑意,在如君略显讶异的表情下开口承诺。
“维儿就交给你,随你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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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维暴躁地重踏著庭院里的枯叶,仿佛那堆叶子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似的,他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泄愤。
可恶可恶可恶!那蠢女人用了什么诡异的法子,竟然让爹爹答应将自己托付给她,还任凭那蠢女人处置?!她是使了什么迷魂术,还是抓住了爹爹的弱点?
一想起日前他在议事厅外偷听得来的“噩耗”,齐维心中怒火更甚,脚下的力道也不觉重了几分。
窝囊的事还不只这一件,自那一日起,那蠢女人居然像学会了飞天遁地术似的消失无踪了,任凭他怎么找、怎么问,就是没有人知道她躲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