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有多少时间跟他们道别?”犹豫良久,她还是决定在他们讨论的空隙之间插话。
她知道齐烨非常非常忙碌,白天要拜访官府商家,夜里还有许多的应酬。迎娶自己并不在他原本的行程中,为此他还特地将回泉州的日期往后延,多待了一天,就是要把浪费掉的那一天给补回来。
他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喘口气,却还得带她回家道别,如君不敢奢望在那儿待上一晚,只求能够好好跟家人说些体己话。毕竟等她嫁到泉州以后,往后要再见面就难了……
“随妳的便。”他心不在焉地丢下一句,视线不曾从手上的那本帐簿移开过。“要在那儿过夜也成,明日我再来接妳。”
如君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轻易地答应让自己住在娘家一整晚,不由得诧异地瞅着他,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真的可以……明天再跟你回去?”她难掩惊喜地问道,声音里满是喜悦,又有些害怕真的是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
齐烨很不耐烦地从鼻端哼了一声当作回答,而后便不理会她,再次与管事谈起艰涩又充满暗语的商场手段。
虽然很冷漠,但是得到他的首肯,这让如君比拿到任何金银珠宝都要来得高兴喜悦——
或许相公是沉默寡言了些,表情少了些,可是他的内心确实十分温柔体贴。虽然有时候她也不免会被他那淡漠无情的反应刺伤,但是只要他显露出那么一丁点柔情,她的心头就会骤然感到暖暖地、满满地,希望能够更加了解他、希望看到更多他不再冷酷的一面……
这种既喜悦又心酸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眨也不眨地瞅着专心论事的男人,突然像是领悟了什么似的,悄悄地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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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所费不赀,但为了节省时间,齐烨决定走水路回泉州。
第一次搭船,而且还是那么雄伟气派的一艘大船,如君光是站在岸边抬头看它就兴奋到说不出话了,压根就忘了前一刻还在与家人伤心道别。
男人默默瞅着她目瞪口呆的可爱表情,嘴角忍不住有些微的上扬。
这小女人还真有趣——要说她坚强早熟嘛,有时候却又会突然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神情,表情丰富得教人看也看不腻!
然而下一秒,心里又有个低沉的声音提醒他:别傻了,齐烨,女人都是人前一个样儿、人后又是一个样儿,你再明白不过了,不是么?
就算现在这个乡野丫头还有些憨傻,等她回到泉州,当上了堂堂的齐府夫人,一定会染上那些少女乃女乃骄纵贪婪的恶习,不会有例外,就跟“那个女人”一样!
思及此,他注视她的目光也倏地变冷——
“妳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上船了。”他用粗鲁的口气催促她上船,但见到她有些难过的神情,心头又涌上一股罪恶感。
“真对不住,我从来没见过船,一时看呆了。”如君被他那声冷漠不悦的呼喝刺痛了心,但她很快地扬起微笑,装作不在意地道歉。
拉不下脸来安抚她、也做不出这种窝囊的事情,齐烨胡乱地“嗯”了一声,便率先往登船的木板步去。
大船的甲板与码头有一段距离,因此必须登上一片宽长的木板才能上船,但木板经过无数人与车的摧残,加上船身被波浪撼动产生的摇晃,人走在上头也跟着左右歪倒起来,看着有些危险。
齐烨因为经商走遍大江南北,早搭惯了船,根本不把大船的高度和深不可测的江水放在眼里。
但如君不同,头一次搭船的兴奋心情,全都在见到那片老旧破烂的木板后消失无踪,只剩下惶恐不安。
这……真的一定要踩着这片木板才能上船么?没有其它的法子么?万一木板被她踩破了,或着她不小心没站稳,就这样被晃掉了,那该怎么办?!
她紧咬着下唇,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想找唯一能依靠的男人求援,却失望地发现齐烨早已快手快脚地登上船,正与某位陌生的男子热络地攀谈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窘境。
她深吸一口气,试着冷静下来。既然人车牲畜都是从这片木板上登船的,没道理她做不到!
她坚强地挺直腰杆,刚要迈出步伐踩上木板时,身边却忽然传来一道属于男性的陌生低沉嗓音。
“姑娘,我来扶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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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登上船,齐烨便遇上许久不见的故友,两人免不了要寒暄一番。
“齐维现下也有六、七岁了吧?你还不考虑续弦么?”男子清楚好友被本是青梅竹马妻子背叛的痛苦,但一个大男人养育孩子难免有些不便,还是得有个娘亲比较妥当。
“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又做新郎倌了。”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齐烨脸上多了点表情,但却是苦笑。
听见齐烨总算克服心魔,不再苛待自己,男子自然感到惊喜。
“是么,你终于想通了?”他眨眨眼,半开玩笑地道:“那么,容我拜见一下夫人的尊容吧!”
“拙荆出身贫贱,言谈之处若有冒犯,还请多见谅……”齐烨语重心长地说着真话,却被男子误认为是客套。
“齐兄,这你就太见外了。依你的眼光,想必嫂子一定是个温柔婉约的美人儿吧?”男子的脸上满是开朗笑颜,与深沉内敛的齐烨完全不同。“那些客套话就免了,除非你不把我当兄弟,连让我向嫂子问候一声都不肯。”
温柔婉约的美人儿?有没有温柔婉约他不晓得,不过倔强得可以倒是真的。就连自己冷落了她好几日,也不见她跑来嗔怒抱怨,只拿那双怯生生的澄澈眸子望着他,望得他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
想起那个方才还看着船身看到发愣、没见过世面的单纯小女人,齐烨忍不住蹙了蹙眉,有些不情愿地回过头要给友人引见。
“如……”她叫什么名儿?如意、如玉、还是如花?他开口欲唤她的闺名,却蓦然怔住。
与此同时,一道十分耳熟的惊呼也传入齐烨耳中——
“请你放开我,我已经成亲了,不需要你的帮忙!”
“原来是小娘子,妳不必这般防着我,我不是坏人呀……”
这段对话一听就知道下头正上演着一出“调戏良家妇女”的老套戏码,但这并不是吸引男人注意的原因。
那名女子的声音有些许惊慌,却故作镇定,教他听来好生熟悉,彷佛在不久之前,自己也曾经听过这样逞强的呼喊……
他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才瞥上那么一眼,没多想,便已施展轻功,三两下来到那位被调戏的“良家妇女”身旁,用力攫住登徒子不规矩的毛手。
“这是在下的拙荆,请问公子找她,有、何、贵、事?”齐烨冷着一张脸,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那鸷猛狂傲的气势逼得登徒子不禁一步步后退。
“不、不……什、什么事也没有!”没胆地扔下一句,登徒子便落荒而逃了。
跋跑了胆敢觊觎他妻子的无礼之徒,齐烨的怒火可还没烧完,他抓住妻子的手腕,凶狠地瞪着心虚低下头的小女人,犹豫着要怎样处置她才好。
这丫头真好的本事!自己才一个不注意,她就跟个小白脸勾搭上了,要是将来他动辄离家个把月,她还不把整个齐府给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