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时候了?”熟睡中的她,猛然被这句话惊醒。
梁玉慈坐了起来,拉开床帐,发现外头天色果然已经变暗了,连忙忍着全身的不适下床。
春屏走入内室,在屏风后备好热水,便过来为主子宽衣。
简单地净身过后,春屏站在梁玉慈身后,一边俐落地盘起现下最风行的发髻,一边欲言又止地望着镜子里的美丽少妇。
梁玉慈一抬起头,便看到丫鬟一副有话想说,又彷佛有什么苦衷似的踌躇着,忍不住问道:“春屏,妳有话要对我说?”
突然被这么一问,春屏吓了一跳,她三两下簪好髻,垂下眼站到主子身旁。
“那个……”她支支吾吾地道:“姑爷要陪少女乃女乃回洛阳么?”
佛祖保佑啊!保佑自己的谎话千万不要被拆穿,如果小姐知道自己是故意要骗她,让她一个人回洛阳去,她一定会讨厌自己的……
春屏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主子的回答,还冒了一身的冷汗,就怕被揭发自己在背后搞鬼,会被她家小姐撵出去。
但听她这么问起,梁玉慈却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我……我完全忘了要问……”她红着脸讷讷地道,一方面是因为有些懊恼,另一方面则是想起了下午的激烈欢爱。
“这样呀!”春屏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少女乃女乃,妳的脸怎么那么红,又受了风寒么?”盯着她满布彤云的双颊,春屏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是睡得有点发热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梁玉慈赶紧摀住自己的腮帮子,企图转移话题。“反正等会儿相公回府还可以问,妳记得要提点我一下。”
正扶她起身走出内室的春屏蓦地顿了顿脚步。奇怪?难不成小姐还不知道姑爷今晚不回府过夜的事儿?!
思及此,她忍不住露出诡讦得逞的奸笑──原来,她的鬼主意不但一点都没有被识破,还极为顺利地进行下去!
“少女乃女乃,姑爷有对妳说些什么话么?”不过,为了确认自己真的走好狗运,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他应该对我说些什么吗?”梁玉慈狐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的用意。
“没有,什么也没有。”春屏使劲地摇头,实际上,她兴奋得心里都快开出花朵来了。
太好了!幸好自己下午还是不死心地向长工们通报了一声,现在万事具备,只要静待明天日头升起,就算大功告成!她喜孜孜地扶着主子跨出房门,不由得再次佩服起自己的聪慧机敏。
相较于她的喜形于色,梁玉慈却是面露恐惧地探问:“春屏……相公可有交代要妳盯着我喝药?”
若要说下午相公对她说了些什么,那也只有逼她喝下一盅苦得让人掉泪的补药这件事了。一想到待会儿或许还得再受一次折磨,她就忍不住窝囊地先向丫鬟探一探口风。
“盯着妳喝药?喝什么药?”春屏一头雾水地停下脚步,瞅着自家主子,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说是要让我补补身子的补药,可是苦得要命,我好怕连妳也逼我喝。”瞧丫鬟似乎不知道这件事,梁玉慈稍稍安了心。
春屏秀气的柳眉不由得打起了结。她对严府的主子们向来就没有什么好感,现在又听到小姐被人强逼着喝下苦药,不禁起了疑心。
“少女乃女乃,妳确定那真的是补药么?”她左瞧右瞧,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敢继续警告主子道:“下回姑爷再端给妳,妳可千万不要喝啊!”
“为什么这样说?那不是补药,难道还会是别的?”梁玉慈皱了皱眉,原以为丫鬟是在对自己说笑,但她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看起来又不像在骗人。
“唉呀,少女乃女乃,严家的人都没安什么好心眼!”春屏不想说得太明,怕吓着了单纯无心机的主子,却又担心说得含糊,她会不相信自己,简直左右为难。“总之妳千万别喝就是了,说不定那碗补药反而会害了妳!”
面对丫鬟煞有介事的表情,梁玉慈只觉得好笑。
“会害我?春屏,妳在说些什么呀?相公他怎么可能会──”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她便突兀地止住。
春屏信誓旦旦的警告与表情,在在都让她想起早些时候,夫君和婆婆之间的对话──
她患有耳疾是不是?万一产下来的孩子也跟她一样残缺不全,教我怎么对得起严家的列祖列宗……咱们严家可不能要这种不能生出子嗣的媳妇儿啊!
这句话有如芒刺般地扎在她心上,虽然她极力想要装作毫不在意,但越是要自己放下,就偏偏记得越牢。
尽避她清楚自己的耳疾不会延及子孙,可是婆婆有此忧虑,就不知道夫君心里是否也这样认为……
如果他也觉得自己所产下的孩子要不得,那么,那盅汤药很有可能……会是打胎药……
没来由地,突然有股恶寒从她的小肮窜至全身,梁玉慈忍不住用双手环抱住自己。
一想到她的月复中可能正怀着孩子,却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大意,害得孩子无法活着出世,她便无法抑止地浑身发颤──
“春屏,我有些冷,咱们回房里去好么?”她虚弱地要求,脸色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吓人。
“少女乃女乃,妳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春屏被她突如其来的苍白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搀着她回房。“妳冷么?我去帮妳加件袍子──”
糟糕,自己是不是真的说得太过分了啊?春屏咬着下唇,不由得后悔在主子面前乱嚼舌根,害得主子面色惨白,魂都跑掉一半了!
“少女乃女乃,妳可别把春屏刚才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啊!春屏根本是胡诌瞎说,一点都信不得的……”她小心翼翼地扶主子坐上床榻,还倒了杯热茶给梁玉慈压压惊,为时已晚地弥补自己的失言。
梁玉慈啜着茶水,感觉一股暖意流过心口。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要勉强自己露出笑容,却扯不动嘴角。
“我没事的,只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儿……”她淡淡地道,要让被自己吓坏的丫鬟放心,但听起来却像在安慰自己。
或许,真的是她太多心了……但是,在听见婆婆那番话后,相公便端来那盅汤药要自己喝下,接着又比往常更加火热地爱了她,难免会让她朝最坏的方向钻牛角尖。
说不定那真的是相公见她身子太过瘦弱,这阵子又得天天早起为婆婆煎药,担心她会撑不住,才费心替她张罗进补。
没错,现在下定论还太早。等他回来,她再好好地把话问清楚吧!
夫妻么,难免会有些误会怀疑,两个人坦承地说个明白就没事了,大伙儿都是这么教她的。
在这之前,自己得对他有信心!没道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两人好不容易过着夫妻般的生活了,她还胡思乱想地自乱阵脚。
不会有事的!她一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把热茶喝完,一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只不过,她等啊等、等了又等,等到半夜三更、打了好几个盹儿醒来,依旧见不到丈夫的身影。
虽然春屏好几次都劝她先到床上去歇歇,待他进房时会唤醒她,她还是坚持要自己等他。
一直等到天际亮起鱼肚白,严靖云仍是没有回来。
“好奇怪啊……”梁玉慈揉着因为彻夜未眠而又酸又涩的双眼,忍不住问自己的陪嫁丫鬟。“相公他从来不会这样一夜未归的,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妳去帮我问问看吧!”
春屏早就知道严靖云根本不会回来,虽说是为了要拐主子离开这个不是人待的鬼地方,但是看她这样痴痴等到天明,心里也非常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