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笑意更盛,满怀企盼地享用餐点,没有注意到严家母女那诡谲奸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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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碗盘,梁玉慈回到房内,打算趁着大亮的天色做些费眼力的针线活儿。
只是甫一踏进门,看见桌上的一团破布,她方才兴起的好心情,便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瞠大美目,难以置信地冲上前去,拿起那团被剪得破烂的碎布仔细端详!
没有错,这是她在出嫁前特地做给婆婆和小泵的荷包!那布面上的牡丹及粉蝶儿,可是她花了个把月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现在却……
梁玉慈怔怔地望着手上的破布,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桶了一刀,眼里却干干地流不出泪来。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发现是严母拉着严靖月踏进新房里。
“唉呀,大嫂是对不住,我那天也不知怎么地,居然把妳送我和娘的荷包给剪坏了,妳再做一个给我们吧!”严靖月满嘴说着抱歉,语气和姿态却是颐指气使的。
再天真的人也看得出来,这分明是她们故意剪坏的,但梁玉慈却说不出口。
想到自己投注了好多心力在这两个精致的荷包上头,她们却毫不留情地绞得破破烂烂,还敢跑来向她再讨东西,这真是……
“不打紧的,这是我打发时间做出来的东西,绞了就也罢。”心里已经气得跳脚了,她却还能逞强地绽出甜美的笑容,硬是不肯在她们面前示弱。“我这儿正好有两个刚绣成的,妳们拿去凑合着用吧!”
她转身进入内房,从箱子里翻出两个绣物,再回到她们面前。
严母和严靖月才瞥见那两个荷包,立刻就瞪大眼睛,从她手上一把抓了过来,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两个荷包的绣工极其精细繁琐,一个绣的是百子嬉戏图,小小的荷包上刺上了许多动作逗趣的娃儿,各个的衣着都不同,但皆栩栩如生;另一个则是猫儿耍蹴踟,仔细地绣出猫儿晶亮剔透的灵活眼珠子,连牠身上那一根根松软的毛发都清晰可数……
她们一个揪住百子荷包,一个紧抓着猫儿荷包,几乎是一见到这两个巧夺天工的小物,就喜爱得舍不得放开,更遑论要再痛下毒手毁了它们。
怎、怎么办?!这女人的手艺怎么这样好?之前要拿剪子剪坏那两个漂亮荷包,就已害她们犹豫了快半个月,现在她居然还找得出这种分明是宫中才见得到的精致绣品,教她们怎么狠得下心呀……
“这、这个还差不多,妳先前绣的那是什么呀!”严靖月已经被手上那只娇憨可爱的小猫儿给收买了,却不服输地装出嫌弃的表情。
“就、就是说啊,这个百子图我看看还可以,改明儿再帮我绣一个,我好拿去送人。”严母说着“还可以”,心里却开始盘算要拿人家的心血去借花献佛。
“好的,不过这绣工费时,得花上几个月才能完成,您可得等等。”随口敷衍打发严母,梁玉慈握紧了手中的破烂布团,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还要上织坊去,探探新接的姚黄,就不招呼了。”
她的话声都还没尽落,人就已经匆匆地闪出门外。严家母女只顾着把玩那新奇巧致的荷包,根本不管她到底要去哪儿。
梁玉慈脚步飞快地奔向后门,朝“云罗织坊”走去。再不快点走人,她怕自己可能会随时崩溃,卯起来朝这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母女疯狂地咆哮!
可恶、可恶!她们若是用歹毒的话骂她、笑她,或者嫌弃她做的东西,当面把它退回来,那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拿她花费好几个月时间,细心绣成的荷包开刀?
再怎么狠绝过分的话语,她不是没有听过,也都能咬牙忍过。但是那些荷包是自己倾注了满腔诚挚心意在里头的,她们不仅是剪碎了美丽的绣面,也一并剪碎了她的心啊!
她紧绷着一张脸,用最快的速度走过曲折的巷道,从偏门踏入织坊,笔直地来到那株刚接上枝的姚黄前方。
见到自己大老远从家乡带来的名贵牡丹,梁玉慈一路用力挺直的背脊,终于垮了下来。
她双腿一软,忍不住蹲在花圃内,将脸埋在膝间,对着那株充满了记忆的牡丹花,压抑地嘤嘤啜泣。
其实,她并不似表面上那样坚强开朗。被人伤害了,她也会心痛难受,也会想要找人倾诉抱怨。可是在严府,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力战斗,日子久了,肩膀上的重担已经压得她筋疲力尽,几乎不能喘息……
严靖云回头救了自己的那一天,因为对他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她才下定决心要坚持下去的。只不过,现在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天真?
已经过了一个月,她却还是常常摆荡在离去和留下之间,痛苦不已。
以往每个出嫁的友人归宁,回来拜访她的时候,虽然偶有怨怼,但是脸上仍会露出幸福甜蜜的笑靥,为何独独只有她满是心酸?!
远远地,严靖云便瞥见有个纤瘦的人影蹲在姚黄前,他还以为是哪里的偷儿听闻了风声,要来偷拔珍贵的姚黄,连忙赶过来探看。岂料走近一瞧,才发现竟然是他新婚才一个月的小妻子。
梁玉慈整张脸都埋在双膝之间,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外头的动静,肩头上却赫然多了一只大掌。
她猛然吓了一大跳,错愕地抬起泪湿的小脸──
是他?!她愣愣地盯着严靖云俊美的脸,惊讶得连小嘴都忘了要合起来,直到看见男人不悦的表情,才赶紧胡乱抹干眼泪站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被人逮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梁玉慈有些羞赧,低下头不敢看他。
严靖云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地瞰着她颊上的泪痕,心烦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追问原因。
他根本就不该搭理她的,刚才她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只要他立即转身离去,这女人到死也不会知道。更何况,坊里还有一大堆繁杂的琐事等着他去处理,他哪有那个闲工夫陪她在这里废话!
但说也奇怪,当他见到她单薄的双肩一耸一耸地颤抖着,彷佛哭得很伤心时,双脚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管他脑子里如何剧烈地反对阻止,硬是要往这个方向踱过来……
斜眼睨了睨还在等他回答的梁玉慈,他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道:“不要蹲在这里挡路。”
她眨眨兔子般的红眼睛,瞥了下自己脚下所踏着的花圃,又望向数步之外,男人所伫立的宽敞通道,像是在控诉他在自己头上,乱揭子虚乌有的罪名。
接收到佳人略带幽怨的目光,严靖云也不心虚气恼,似笑非笑地钻道:“我是要妳别挡着我看姚黄。”
从他的唇形读懂这句没良心的话,梁玉慈不由得瞠大美目,用力瞪着男人,然后不甘愿地踩着重重的脚步,与他错身离开,没发现男人眸底浮上的淡淡笑意。
这男人的心肠简直是铁铸的!她一边走向织坊的大门,一边在心里痛骂。
不过气归气,她也不得不承认,被严靖云这么一闹,她眼泪也停了、心口也不痛了。相反地,还全身充满了斗志──
她才不想教他们把自己给看扁了,这么一点小挫折算得上什么?!想要赶她走,那还早得很呢!
奇怪,为什么才被他激上几句,她就又能振作起精神了?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怀疑地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