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妳、妳这是怎么了啊?!”严母大惊失色,不明白女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德行。“妳不是加在那女人的杯里吗?怎么会变成自己喝下了呢?”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严靖月有苦难言,只能呜咽啜泣地摇着头,小手不断往嘴边搧啊搧,希望能藉此降低一些辣度。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她也不想喝到这么可怕的茶啊……梁玉慈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在心里愧疚地道歉。
把事情经过看得一清二楚,严靖云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弱嗫嚅的小女人,居然也会耍弄心机!
这下子,事情可变得有看头多了……他扯动薄唇,首次对自己娶了将进半个月的妻子产生兴趣与好奇。
她到底是当真蠢笨迟钝,还是一直在装傻扮猪吃老虎?又或者,其实她才是这场游戏最大的赢家,把他们一家人兜在掌心上耍弄?!
严靖云面不改色地抚抚下巴。反正他并没有特别执着迷恋的对象,留着这个面貌多变的女人来打发时间,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似乎也挺好玩儿……
吞下剩余的一口饭菜,他轻轻放下碗筷。“爹、娘,我出门了。”用过午膳之后,按照惯例,他会回到织坊去巡视坐镇。
原本还在帮严靖月拍背递茶水的梁玉慈闻言,连忙放下碗筷,抓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椎帽,匆匆跟上他的脚步。
几乎是立即便察觉自己身头多了个娇小的跟屁虫,严靖云蹙着眉回眸瞪过去,却得到一张可爱无辜的笑颜。
尽避他在心里默许她反作弄小妹的行径,但那并不代表她可以把脑筋动到自己身上,像影子似的黏着他不放!
“妳到底想做什么?”严靖云耐着性子,用平板的嗓音问道。
“我想跟你一块到织坊去瞧瞧,或许会有我帮得上的地方。”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这不禁令她加大了脸上的笑容,自动自发地将他那冷酷不善的脸色排除在视线外。
“娘子大可不必如此,织坊那儿没什么妳能帮忙的事。”他马上拒绝,还咧开薄唇,对她扯了一抹敷衍至极的笑。
虽然他毫不留情地反驳,让梁玉慈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但她还是不愿轻言放弃,继续搜索能让他改变心意的理由。
忽然间,姚黄那美丽婀娜的姿态如曙光般射入她的脑中──
“啊,对了对了,再过几日,重阳就要到了,你不是想把姚黄种在坊内么?虽然最近天候尚热,但过了重阳就不能移接了,我跟着你过去瞧瞧,种在哪儿比较合适!”她像是深怕他再次拒绝,忍不住滔滔地解释着。
听见她是为了移植姚黄才会跟着自己,严靖云抿紧双唇,虽然极度不情愿,但仍是勉强地任她继续当跟屁虫。
毕竟,他就是看在这女人还懂些移接牡丹的法子,才会忍耐地娶了她。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她还有用处,就算碍眼,他也不能赶她走,至少得让她待到来年春天,姚黄确定能活了再说。
他一语不发,迈开步子继续前进,既不放慢速度,也不曾回头探问她跟上了没有,一径地埋头往前走。
只是,他每跨出一步,梁玉慈都必须走上将近两步才不会追丢,云罗织坊又在街坊的另一头,虽不至于远到非要骑马坐车,但路途曲曲折折,可也要花上一刻左右才能到达。
罢走完严府宅邸那片延至街角高高的围墙,景色便换成一般市井平房的矮树篱笆,人群也多了起来。瘦弱娇小的她被神色匆忙的路人挡去视线,有好几次都险些要跟丢,男人还是没有察觉。
她努力踮起脚跟,很辛苦地从人群的空隙寻找他的身影,也死命加快脚步,就怕被抛下。
但是人潮实在太汹涌,没有多久,男人弯过一个转角,梁玉慈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却发现怎么样也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背影。
她并不心慌,冷静地拉了个路人问明方向,便奋力拖着酸疼的腿,朝人家指点的街道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梁玉慈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停住脚步,挫败地抬头凝望那片不见熟悉身影的人海,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拚命,究竟值不值得……
这些时日以来,严府的大大小小似乎有逐渐接纳她的迹象,虽然偶尔严母和严靖月还是会口出恶言,她也总是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放在心上,以笑脸化解一回回的不愉快。
唯有面对这个不管她做了什么,态度都一样冷漠,根本视她如无物的丈夫,就算再开朗乐观地激励自己,一股猛烈的颓丧无奈仍会悄然无声地席卷全身,让她顿时信心全无。
如果无论再怎么努力,她的苦心也可能得不到回报,那么,自己又何必将青春浪费在一个无情的男人身上?
横竖现今这个世道,夫妻结缘一、两年后因脾气不合而协议仳离的大有人在,分开的两人也都能再找喜爱的对象各自娶嫁。严靖云从不碰她,不就是要避免那些牵扯不清的麻烦?她为什么不顺着他的安排,就当自己是专程来移接姚黄的,时间一到便与他一刀两断,另觅一个会好好善待她良婿?
只是,她实在不甘心!若是自己哪里不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要告诉她,她一定会改。如今他却昧着良心,打从一开始就铁了心地不接纳她,就算自己再有耐性,也无法忍受这样一连串的排斥疏离。
回去吧、回洛阳去吧!她已经好累好累,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骤然一阵心灰意冷,她兀地转身,想先回到严府去再做打算,却不小心撞上了后头猛然奔过来的行人──
“唉唷喂呀──”那冒失的中年男人用力过猛,不但将梁玉慈撞倒在地上,自己也差点跌个狗吃屎,一稳住身形,他便破口大骂起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挡着本大爷的路?!”
“对不住、真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知道自己也有不是,她连忙鞠躬道歉。
发现对方是个娇小的姑娘家,中年男人的口气更加不饶人了。
“妳以为说几声对不住,事情就能了结了么?”他看了看梁玉慈身上质料讲究的衣衫,知道她的出身肯定极好,便故意抚着肩头,开始喳呼地喊起痛来,企图敲诈。
“唉呀,好痛……我家里还有老小,妳把我营生用的手给撞断了,教我怎么养活那几张嘴啊?我苦命的老母妻儿啊……”
瞅着中年男人那副讨钱的丑恶德行,梁玉慈冷下脸来,思索着该如何教训这个打蛇随棍上的奸险小人。
“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没办法补偿你什么耶……”打定了主意,她佯装充满愧疚地靠近中年男子,赧然道:“这样好了,治跌打损伤的法子我还会一些,这位大哥,我来帮你治一治,你说怎么样?”
说着,她趁中年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不由分说地就高高抓起那“据称”月兑臼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小花剪子,就要刺向他的肩窝──
“喂、妳、妳妳妳干啥?!”中年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半死,哇哇大叫地挣开她的箝制,一把推开她。“妳这女人心肠好歹毒!把我撞伤不说,还想要杀我灭口?!大家快扭住她送官府啊──”
梁玉慈拍了拍沾了尘土的裙子,没有露出害怕惊慌的模样,反倒冲着中年男子盈盈一笑。
“这位大哥,你瞧,你的手这不就好了么?”她亮灿灿的眸底闪过一抹戏谑,故作天真地道:“这个法子很有效吧?方才你推开我的力道,几乎像是没有受过伤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