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身边沉默了很久,一直没有再说话。
今儿个种种,似水无痕,她等待他坐不住后离去,她已不愿再见他,她就像风干的露珠,那些曾经的饱满与水泽,早已不着痕迹的消散了。
“好好生下孩子吧,这勾栏院仍是属于你的。”久久后,他终于再开口。他眼底意外地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怜惜。
她哽咽了,这是可怜她吗?
这些日子,她不吵不闹,只为了不让自己更难堪,而他的怜悯却像利刃刚过她的心尖般,勾起了她所有的难受。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真心都失落了,我要这勾栏院做什么?”她痛苦道。
“阿菱……”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并在她掌心的那颗菱形胎记上摩挲起来。
她抽回手,从前万分依恋的人,如今的触碰已变得让人无法忍受。
“那日的男人若不是你,我这身子你不嫌弃吗?我这双手你不嫌脏吗?”她挖苦的问。
“那日……那日我……”他面色渐渐发白起来。
他终归要否认到底,而这事她已无从辩解,只能当作那日之事是场酒后春梦,只是梦醒,从此就得跌落万丈深渊。
“或许吧,那日与我温存的人不是你,是另有其人,否则我这肚里的孩子哪来的?没错,我有男人,我另外有男人!”她冷笑着。那夜虽醉,可她没认错人,他却执意要伤她,若他要她承认另有男人,那她认了又何妨?她受够这一切了。
他脸色一变。“不要再说了!”
“你以为我想说吗?不,是你逼我这样说的!”
“阿菱……”
她终于委屈的哭了,哽咽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孩子都是你的,等我生下来后,请你照顾孩子,而我……我会消失得远远的,再不会打搅你和李霏半分,所以能否……能否因此对这可怜的孩子关照些……”为了孩子,到头来她还是只能低声下气的恳求他。
他倏地站起身,决绝的说道:“孩子是你生的,你自个儿照顾,我不替你养孩子!”
“你!”
“我再说一次,我没要你走,你最好也别想着离开,这世道女人无法独自在外生活,更何况你还有个孩子,瞧在过去的情分,我可以收留你们,但你若要顾及自尊,而让自己与孩子受罪,那便是你的糊涂,我劝你不要自找罪受,这勾栏院就是你的居所,我承诺一辈子不变,这儿永不易主!”他道。
泪珠滑下她雪白双颊。“既然你我无缘,又何须给我誓言,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变心?
九个月了,这句话她隐忍九个月想问出口,可始终没有机会问,如今能问了,她却问不出口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阿菱,我对你无情亦是有情,以后……你自会晓得……”
“无情亦是有情?这是哪来的哑谜,你瞒了我什么吗?”她激动的问。
他站在床边,一袭青衣像是雕零的树叶,落魄而飘摇。
“好好生下你的孩子吧,身子要保重。”他再不愿多说,转身要走。
“秦老二!”她叫出戏弄他时的称呼。
他身子略微一震,脚步顿下了。
“你还爱我吗?还是,我应当问,你曾爱过我吗?”她泪眼朦胧,终于克制不住的问出口。
她想知道这个答案,很想知道付出过的真心是否只是一场梦?
“我……”
“藏竹,时候不早了,这婚帖人数总得由我父王定夺才行,他老人家还等着咱们过去呢。”门外赫然是李霏的声音。
她蓦然僵住,原来那李霏就在外头等着他,他们是一块来的。
见到她惨然的容颜,他轻闭上眼睛,须与后,转身离去,再不停留。
她的心彻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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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蚕泪”的内容只写到此为止,可苏菱已惊愕得无法思考。
那男人、那男人竟是这般狠心待她!竟是如此!
再者,她到底有没有做出对不起那男人的事,到底有没有?!
她的头忽然之间痛了起来,回想起欢儿扯下她木牌时的刹那,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没错,她看到了什么……一个男人赤身……她记不住,什么也记不住!
她的头更剧痛了,简直像是要炸开般疼痛难当,她不禁模上颈子上的小木牌,这块木牌除了能集聚她的魂魄外,是不是也封住了她的过去……
记起秦藏竹与秋儿不断的嘱咐,让她不要拿下这块牌子——她面容逐渐沉凝下来,紧握木牌的手,不由得开始颤抖了。
一切的关键都在这块木牌上是吗?
此时,秋儿抱着离欢跌跌撞撞地闯进书房了,瞧见她正要拉下颈上之物,惊恐万分。“小姐,不要——”不禁惊慌失措的阻止。
她回勾栏院后,见到四处一片凌乱,而小姐也不见人影了,她立刻找来,果然在此处找到小姐了。
苏菱神态决绝,朝秋儿摇首后,用力的咬下唇,颤抖着的手一扯,木牌瞬间被扯下她的颈子。
顿时,那些记忆如雪片般飞进她脑中——
“是难产!”昏暗的屋里弥漫一股血腥味,稳婆惊慌喊道。
“难……难难产?!”秋儿大惊对着床上痛苦生产的人儿大喊,“不……小姐,您振作点,再出点力,孩子就快出来了,就快出来了,我拜托您撑住,一定要平安将孩子生下来!”
她满身是汗,已气若游丝。“好难受……我生……生不出来,不行了……”她已痛了一天一夜了,全身力气枯竭,连喊叫的力气也即将丧失。
“不可以,小姐,您不可以放弃,小姐——”秋儿眼泪鼻涕齐流。
“可我……我……”她脸上露出无比痛楚的表情。
“啊,姑娘,快用力啊,再这么下去,不管是您或是孩子都有生命危险的!”
稳婆心慌着急的催促。
一听见孩子有危险,她咬紧牙关,提气再奋力,直咬到她唇破血流,终是听见一道哭声,“哇——”孩子总算落地了。
“是男娃!”稳婆抱住孩子,欢喜道。
“小姐,您听见了吗?是位小鲍子,是秋儿的小主子!”秋儿赶忙高兴的对她饵主苦。
她含笑的看了眼自己的孩子,确定是个健康的宝宝。“太好了……我终于……终于替他生下孩子了……”她伸手想去抱抱孩子,可双手竟瞬间由空中直落下。
秋儿心惊。“小姐,您怎么了?!振作点,振作点啊!”她惊见主子大量流出血来。
“啊!不好了,这是血崩,姑娘血崩了!”稳婆蓦然大喊。
“血……血崩?那快……快快止血啊!”秋儿惊慌失措的对稳婆道。
“止不住啊——”稳婆惊恐告知。
秋儿更惊,望向小姐,却见她笑了起来,似已不在乎生命正遭遇多大的危险。
“小姐,您不能丢下秋儿和才出生的小主子,您不能就这样死去啊,小姐!”
她恐惧的哭求。
双眼逐渐迷离,望着哭得不能自己的秋儿。“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气息奄奄的问。
“已……已经是巳时了。”秋儿哭答。
“他仍成亲去了是吗?”
秋儿不禁感到悲愤。“是啊,二爷一早就去王爷府迎娶郡主了。”二爷真是太狠心了,竟能做到这等地步,抛下痛苦生产的小姐欢喜迎亲。“要不小姐您等着,我去找二爷,我求也去将他求来!”她抹泪说。
“别去了……他不会过来的,我和孩子的死活与他无关……”她泪干肠断了,阻止秋儿去求人。
“您都这样痛苦了,他怎能置之不理!”秋儿满腔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