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
“看书。”想起自己这一生唯一的男人,胡善祥的表情还是放柔了。“从踏进寝宫的那刻起,不断的看书,直到上榻,一熄灯便和衣而眠,直到鸡啼,不让人碰、不让人伺候,没有一次例外,偶尔他会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像是想起了谁……”
“对不起。”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料,胡善祥摇摇头,“『对不起』这应该是我要说的。”
“不,怎么会是……”
“初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假扮太监,如今我也不想知道了,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曾可怜过自己,反倒是心疼你。”她真诚的看着她,语气疼惜的说:“不要觉得抱歉或是可怜我,圣上不喜欢我,那不是你我的错,我更心疼明明你受圣上疼爱,却无法为妃为嫔,公开受人敬重。”
听到有人了解自己的委屈,郭爱的泪水顿时盈眶。如果两人不是这样的身分立场,会成为好朋友吧……
“你知道吗?我不是圣贤,我也曾痛苦、埋怨、难过,但那些很快就过去了。”她只要想到那些本来就是不属于她的,便能很快放下。“我甚至感激圣上,因为他从来没给过我希望,所以我现在还能笑、还能谈天,还能说看未来。”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那也会是别人。”胡善祥打断她的话,“就说了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若要说错……唉,我倒想为害你小产的事道歉,我真的很抱歉、很心痛,也十分十分的自责……”
“不,那件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知者无罪,圣上还对你发了脾气,真的是太冲动了。”哭过、痛过,到如今她都放宽心了,那男人却念念不忘,还演变成这次废后的导火线。
“可毕竟是一条生命啊……我希望自己能补偿,现在想来,也许圣上给我这样的安排,还真是最好的结果了。”
听着,郭爱觉得不对劲,忙问:“什么意思?”
“我就不瞒你了。”顿了下,胡善祥缓缓说道:“这几日我深思一番,其实宫中生活本来就不适合我,也许圣上要我在长安宫修道只是一个名义,并非真的要我礼佛,但我倒觉得并无不可,礼佛能让我心境平静,也能让我消除害死一条生命的罪孽,且对这繁华俗世我早已无悬念,若能出宫……”
“你要出宫?”郭爱惊呼一声。她没想过胡善祥会这样打算。
“是啊,宫里不适合修行,就是住这也不见得能安宁,世事多变,跟你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局势瞬息万变,今日圣上能容我住这,不觅得以后我真的能住这。”她自小在官家长大,在这宫里也待了数年,她是不喜与人事,不代表她天真无知,即便是赐了法号的废后,也难保数年后不卷入风暴。
“我早寻思好,等此事稍微平息,便向圣上提起离宫上山、专心礼佛的事。”
冰爱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看来你是认真的。”
“是的,这回是我自己的选择。”也许众人看她可怜,可她觉得与其跟不爱她的男人互相绑着,还不如得到自由。“我觉得这样很好,以后我能为自己做决定。”
她说完,便没再开口,郭爱也静默了。
是啊,也许这样真的比较好吧,能为自己作主,她以前在现代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这朝代、这深宫里待得越久,便越觉得这是奢侈品。
一入深宫,身不由己。
受尽帝王宠爱,却是不能说的秘密;身怀龙子,却注定不能当孩子的娘。而且就像胡善祥说的,谁知道未来这宫里还会有什么变化,她们都是不喜与人争斗的人,关在这,是何其的痛苦……
忽地,郭爱幽幽的开口,“娘娘,你要是真为我小产一事感到抱歉,那能容我向你讨个人情吗?”
虽然疑惑,胡善祥还是点了头,只是当郭爱提出她的要求时,她眉头皱着,心绪震动,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夕阳西下。
冰爱的肚子已经很大,照李太医所言,下个月便要临盆,其实早几个月前,她的肚子就已明显隆起,衣物遮不住,应该出宫待产,但朱瞻基就是不放心。
虽说小爱去找过胡善祥后,两人和好如初,小爱似乎不再气恼废后之事,但他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坚决不肯让她出宫。
事实上,郭爱己经穿回女装,由金嫦玉与吴瑾两人照顾,除了乾清宫内殿,几乎哪也不能去,而对外的说法,初日已受圣上恩典,出宫祭祖,过些时候才会回宫。
可这日夜里,朱瞻基带着郭爱、吴瑾跟金嫦玉,四个人秘密出宫,来到西安门内。到达目的地时,朱瞻基不假他人之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大月复便便的郭爱下马车。
“汉王父子就囚禁在此?”郭爱瞧着眼前极为阴暗潮湿的地方后问。
“没错,这将是他们未来一生所要待的地方。”朱瞻基淡淡回答。
闻言,郭爱唏嘘不已。跌勇善战的汉王与其世子,曾经如何的不可一世,受人敬重,如今,后半生将只能葬送于此。
看她脸色不好,他细心的替她拉整身上的绣龙披风,并道:“别为了他们难过,我曾给过机会要他们罢兵,是他们拒绝了,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他可不希望像废后一事一样,两人为此起争执。
况且,他晓过这对叛贼父子一命,已是最大的仁慈。
在吴瑾打灯引路下,他牵着她往地牢走去。
“朱瞻沂为什么要见我?”郭爱边走边问。这是她今夜会到此地的原因。
说到这件事,朱瞻基气愤的说:“因为那小子成日在牢里大喊,他要见苏丽,苏丽是他的女人,苏丽没死。”
“他疯了吗?”她吃惊。
“可不是,哼,我知他在装疯卖傻,目的只是为逼你出面,好,我依了他,瞧他到底还想对你说什么?”其实他是有些埋怨的,当时不该听她的话有了妇人之仁,留下这祸害。
“皇上,人就在里头了。”吴瑾恭敬道。
来之前,他就要看顾汉王父子的人暂时退避,为主子开了囚门后,他与金嫦玉留在外头守着,让朱瞻基与郭爱自己入内。
第22章(2)
两人走进地牢后,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郭爱马上不舒服的掩鼻,呛咳起来。
“你不要紧吧,若不舒服,我们这就走。”朱瞻基关心的看着她道。
“我——”
“才来就走,太没诚意了吧?”开口的是朱瞻沂。他被绑在角落,手脚皆被铁炼扣着,声音与表情充满恨意。
冰爱举目望去,看清他的模样后,不禁楞了楞。此人原是相貌堂堂、无比风光的藩王世子,可如今被铁涟锁着,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让她几乎都认不太出来。
“你要见人,我把她带来了,有什么话快说吧。”朱瞻基冷冷的发话。
朱瞻沂冷哼一声,高傲的说:“你出去,我只要见她。”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单独见她。”朱瞻基断然拒绝。
“你——”
“还是你无话可说,那小爱,我们回去吧。”他搂着郭爱,毫不迟疑的要离开。
“慢。”见他真的要把人带走,朱瞻沂立刻咬牙切齿的说:“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世子,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郭爱不忍见他狼狈,轻声的问。
闻言,朱瞻场将视线落在她的小肮上,眼神带着仇恨。
“你竟要为他生下孽子,你会后悔的!”
“放肆,竟敢说朕的孩子是孽子?”朱瞻基怒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