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菊,你在胡说什么?”黄衣女子娇嗔道。
“难道不是吗?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还需要我来胡说吗?晴雨姐姐敢说自己没有日思夜想盼着大堂哥回来?”
晴雨被她羞得脸红不已,“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他。”
“我跟你一起去。”菊菊笑嘻嘻地尾随而上,一路取笑爱羞的晴雨。
“大少爷在路上得了伤寒,为了治病所以才耽误了回来的时间,所幸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说只要多加休息细心调养就会没事了。”和醒冬一同回来的王掌柜解释道。
“多谢你一路费心了。”
“哪里的话,应该的。我还要去趟账房,先告辞了。”
晴雨走进内室,醒冬躺在床上,见她进来,唤了声
“晴雨”便坐起身来,晴雨听他声音暗哑无神,几十天未见,竟然如此憔悴,可见那场病病得不轻,心下不由得一阵疼痛,顾不得礼数上前扶住醒冬,“起来做什么?大夫不是让你好生歇息吗?还不快躺好!”声音竟有些哽咽。
“让你担心了。”醒冬低声道。
晴雨心折于他的温柔,冲动地握住他的手,深情地道:“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客气吗?”她原是含蓄害羞的女子,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实属不易。
醒冬望着她,眼底神情却十分复杂,他就这么凝视着晴雨,任由她握着他的手,过了片刻,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来时,眼底的复杂已经藏了起来,他对着晴雨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如往常他对她和对其他人无异的笑容,那么温柔,却有些疏分,开口道:“我们成亲之事已经禀明爹娘,待我身子好些,会亲自去拜访二夫人,婚礼之事还要劳烦二夫人多费心了。”
晴雨的脸庞因为他的这番话而迅速亮了起来。
“你去二夫人那儿告诉她这件事,我有些倦了想要睡一会儿。”
晴雨在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醒冬的反常,她叮咛了几句,便兴高采烈前往二夫人处告诉她这个喜讯。
房间里只剩醒冬一人时,他脸上伪装的笑容与温柔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痛苦,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许久许久都不曾眨动一下。
真是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时间都要忘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昭阳……”
一声幽幽的叹息轻轻从醒冬口中溢出,那是一声从胸腔肺腑里掏出来的呼唤,饱含了无限的痛苦和渴望,那种呼唤,只有深爱着某个人才会这样喊出来的啊!
醒冬闭上眼睛,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落。
昭阳啊昭阳,我们两个此生怕是不会再有见面的一日了。
第九章
“小少爷,小少爷?”
随从小心地观察宁昭阳的脸色,只见他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双目痴痴地凝望着湖面。这湖到了夏天便会长满荷花,现在雨水刚过惊蛰未到,湖面上空荡荡的,有什么好看的?小少爷却坐在这绿波亭内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不动也不说话,真是有些怕人呢!
小少爷自从大病一场后,就变得不爱说话,当初那么活泼的一个人,现在变得整日没有一句话,是不是病坏脑子了呢?
说起来,小少爷还真是差点儿就死了呢!莫名其妙吐了那么多血,昏迷不醒,连宫里兰雪娘娘派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私下告诉老爷夫人要有心理准备,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寸步不离病榻,简直都要疯了,嘴里胡言乱语说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还动不动就拿脑袋去撞床柱,把老爷吓得要死。
眼见不行了,到了第五日他却突然流下一行泪,叫了声“醒冬哥哥”,便睁开了眼睛。夫人欢喜过头,竟然晕了过去。
宁昭阳醒来后便要东西吃,给什么吃什么,给什么喝什么,乖得让人心疼,只是他甚少说话,又常常发呆,像个美丽的玩偶一般,生气似乎从他的身体里被抽走了。
等病痊愈了,他向老爷大人提出要出外散心,夫人先是不肯,后来又同意了,眼泪汪汪地问他要去哪里,他回答:“不知道,只觉得心里堵得慌,随处去走走。”
人人送他出门,欲言又止。
宁昭刚只带随从一人,挥挥衣袖头也不回而去,夫人倚在门上目送他远去,哭肿了双眼。
一路走过许多地方,随从只觉得自己跟—个行尸走肉在—起游山玩水。小少爷的魂魄常常一不小心便丢失了,随从总是有种害怕,害怕第二天一醒来,小少爷就已经仙逝了。大家都说小少爷是仙人转世,来尘世间受一趟轮回之苦便会回归天庭;又说小少爷那场大病后,捡回了一条命,是心愿未了,若是了了心愿,弄不好便走了。什么传说都有,随从先是嗤之以鼻,到后来竟然越来越信。他这一路上一直试图跟小少爷说话,都不得回应。二十几日相处下来,说的话不超过三句。所以随从一见宁昭阳发呆,便会忍不住叫唤他,只怕他真的突然就魂飞而去。
小少爷这个样子,还真的越来越像仙人了,这么削瘦,风一吹就倒了,唉。
随从见宁昭阳不理睬,便自说自话下去:“小少爷到了老家,可要回家一趟?这么多年没叫来了,家里老爷人人小姐少爷都想念得紧吧?大少爷也已经到家了吧?少爷难道不想去见见大少爷?”
听说小少爷跟大少爷感情最好,随从想若是能够骗得宁昭阳回一趟宁府,让大少爷想想办法治治小少爷这痴病,或许就好了呢!私心底下,从老家跟随老爷上京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回来的随从,好不容易回来了,总不能过家门而不入吧?家中虽然已经没行人了,但爹娘的坟也该去扫一下才是。
宁昭阳突然起身走下绿波堤径直离去,随从已经习惯他这样,连忙牵了马跟随上去。
一路走进城里,随从的嘴唇就越咧越大。有希望了,朝这个方向再走卜去,可就是要回家厂呢!
前方宁昭阳忽然停了下来。随从连忙靠上去,却见他停在一个买瓷器的摊子面前,正专注地看着某样东西。那摊子上的东西都是便宜货,做工机糙,随从不明白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少爷挑剔的目光。
宁昭阳从摊上拿起一对瓷女圭女圭,那瓷女圭女圭一个身子微
偏,倚在另一个身上,满是娇憨神态。宁昭阳看着那磁女圭女圭,脸上泛起淡谈的笑容,好像想起了什么幸福往事。他也不问价,丢了二十文钱在摊子上,拿着那女圭女圭径直离去。
被宁昭阳许久未曾展露的笑容惊呆了的随从连忙大呼小叫地追上去,要死了,还以为会保持那天字一号表情到入土的小少爷居然笑了呢,夫人知道的话不开心得哭起来才怪!发生什么事情了?
傍晚时分,随从和宁昭阳站在宁府门前,随从热泪盈眶,终于,终于还是回来了。
一个下午,他跟随小少爷走遍了全城,小少爷那种架势,好像要将这城绕一遍重温某些回忆便离去的样子,让随从越走越心凉,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当小少爷踏上前往宁府的那条石板路时,随从还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回家给爹娘扫墓了。小少爷走得那么缓慢那么犹豫,好似随时都会转身离去一般,走得随从心惊肉跳,嘴里喃喃祈祷:别回头,一直走,别回头,一直走……都快以为自己也疯了呢!所以当两人好不容易站在宁府门前,随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小少爷终于要回家了!
小少爷在门口站立了已经有一刻钟了吧,就那么一会儿仰头一会儿垂头,徘徊两步叹口气,天老爷啊,真是急死人了。到底进不进去呀?随从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吱声,只怕一开口坏了少爷的挣扎,转头走了岂不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