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城市,这里人太多,空气太差,房子太小,交通太拥挤,节奏太快,他十岁离开这里,在欧洲生活了十六年,已经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定要他回国,而且一定要他来找老爹,一定要他待在老爹的公司里做事。他是孝顺母亲的好儿子,从小到大他都很听母亲的话,母亲要他回国,他便回国来,母亲要他帮老爹,他便来帮老爹,尽避事实上他根本帮不了老爹什么忙,老爹那么强势的人,需要他这个没用的儿子帮什么忙?
回国两年,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说实话挺苦闷的。在国外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早已陌生的地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公平点讲,老爹算是家人,但是他跟老爹十六年没在一起生活过,说是家人,其实比陌生人还不如,连维持一下表面的和乐都做不到。
前头的车子开始缓缓移动,陶治治启动车子,让自己跟上蠕动的车潮。在下一个红绿灯处,他再度陷入果酱车河里。
※※※
姬草草起身走到茶水台,在第二台咖啡机里倒入新买的蓝山咖啡豆。
这份工作可以让人闲得骨头生锈,除了接接电话整理整理资料外,每天都在晒太阳,把其他部门一干忙得脚都快翻到天上去的秘书羡慕得双眼发绿光。所以闲暇时间,她便投入了较多心力钻研咖啡的研磨泡制,几乎把书上能够列举的咖啡豆种类及研磨泡煮方式都一一试验过了,自得其乐地享受着品尝咖啡的乐趣,至于那个笨蛋,给他喝喝速溶咖啡就可以了,反正他也从来没有抗议过。
茶水台上共有五台形状各异的咖啡机,数十罐精美包装的咖啡豆,十几套昂贵细致的咖啡杯,甚至还有一个水晶盒内装着十几款考究到奢华的咖啡匙。
优质女乃精在喷香的黑色咖啡里旋转成美丽的螺旋纹路,姬草草满足地深深吸气,陶醉在早晨阳光明媚的宁静氛围里。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要尽量地善待自己,是姬草草一向的生活准则。
砰!巨大的撞门声把宁静打破,气喘吁吁的大怪物双目喷火,一手顶住门板一手撑在膝盖上,站在那里大喘气,脸上红潮泛滥成灾,显示之前刚进行过大体力的运动。
大怪物是个长了张女圭女圭脸的可爱美男子,用可爱来形容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有点过分吧?但是没办法,他就是长得可爱,所以即使在盛怒中也一点气势都没有。
要怪就怪那头微卷的天然卷发,要怪就怪那双圆滚滚滴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要怪就怪那微微翘翘的鼻梁,还有在雪白皮肤上红得耀眼的饱满双唇,组合成了一个让人好想捏好想抱的大洋女圭女圭。
但是某人显然一点都不为他的可爱动心。
“你迟到了五分钟,我要扣你分。”捧着镀金骨瓷杯的大美女面无表情地宣布,伸手从抽屉里拿出在过去半年内令他触目惊心的黑色烤金漆笔记本。
“你看看外头,高架上堵车堵得这么厉害,我已经尽力赶过来了。”大洋女圭女圭努力抗争。
“你可以早点出门,早点出门就不会堵车。”
“电梯坏了,我是爬楼梯上来的。”
“理由不成立,驳回。”大美女作势要朝笔记本上落笔。
“慢!”雪白五指耙过因为匆忙而来不及整理的头发,大洋女圭女圭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我为刚才的不礼貌言辞道歉,你知道我有点低血糖,早上睡不好会有起床气。”
“哪里哪里,”姬草草笑得甜蜜,“特助将来可是公司的总经理呢,我怎敢跟您生气?”
明明就有。
这个女人心胸史无前例的狭窄,有仇必报缁铢必较,如果他真的相信她没有生气的话,他就是白痴大笨蛋了。
相处多年,他早就深深了解这个女人天使的脸蛋下埋藏着恶魔的黑心肝。
“那个,和色堂新出了一款咖啡杯,限量十个,我可以帮你搞到一个。”
落笔的架势顿住,前一刻还冰冷无情如南极史前冰山的美目迅速燃烧起来,而且锃锃亮如彗星滑过夜空。
“就是那个传说中和色堂主人亲手制作具有魔鬼般鲜艳的荧绿色明明是陶瓷却能散发琉璃般剔透光泽的青之泽咖啡杯?”优雅冷静瞬间尽失,双手微微发抖。
“是。”
“陶公子——”美女如倩女幽魂般地飘了过来,一把握住他的金手,双目中桃花遍野,“无论如何,拜托您了,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陶治治受宠若惊,“那,今天的扣分?”
“扣分?哦呵呵呵——”姬草草掩唇而笑,“你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
“总要等几天吧?毕竟是很珍贵的东西,即使我和他交情好,但也需费点功夫是不是?”他特意强调“珍贵”跟“费功夫”几个字,提醒她要得到那样东西并没那么简单,是有苦劳的。
“如果他不给呢?”姬草草忧虑地拢起眉心,心思全被最爱的东西勾没了魂。
“肯定会给。”陶治治说得肯定,“呐,听说你和模特公司的经理是校友,交情一定不浅吧?”市价炒到五六万一只的杯子送出去,总得拿点回馈吧?
“是又如何?”没头没脑突然提交情不交情的,一定没好事。想到他最近新交的小模特女朋友查果果,姬草草立刻有数,“呐!拿去!”从文件柜里抽出一只巨大文件夹丢过去。
陶治治打开来看了下,里面全是查果果的资料。陶治治望住姬草草,不无恶意道:“我有时候会想,你在我手底下做事会不会太屈才了,我的绯闻才见报几天,你就能够搜罗这么多资料,即使失业了,你去做私家侦探也会生意红火啊!”
“我还是比较喜欢做轻松高雅的工作,风里来雨里去的私家侦探生涯,看看《名侦探柯南》就可以,实战免了。”
陶治治忍不住又去拍姬草草的桌子,“我在讽刺你你听不出来吗?”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吗?”姬草草眼皮都不抬,冷冷反唇相讥。
陶治治大喘气,拼死将怒气压回去,装出很有风度的成熟稳重的样子,“比我更了解我的那些女朋友的女人,不觉得自己很可怕吗?”
“为上司排忧解难是身为秘书应尽的职责,公子不必客气。”
陶治治按捺不住用力磨牙,想象自己将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咬在唇齿间折磨,“你让我觉得自己毫无隐私可言你知不知道?”
“我对公子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但是董事长有兴趣。”
“他派你来监视我?”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百零一遍,我可以第一百零二遍耐心地给你答案:是的。”
“你可不可以放过我?”陶治治哀嚎。
“我和你没有私人恩怨。”
“你有!”他指控。
“证据?”
“你看我不顺眼。”
她笑了,笑得风情万种,笑得陶治治仿佛看见春风拂过,满山落英缤纷。
“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不是吗?”
“知道让自己不高兴的答案不如不知道得好。”她含蓄的回答比直言不讳更让陶治治牙痒痒。
“你到底看我哪里不顺眼?”
“你真想知道答案?”桃花眼吊了起来,吊得陶治治的心竟然抖了下,“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么我便告诉你好了。我不喜欢为笨蛋工作却不得不为笨蛋工作,这就是我看你不顺眼的理由。”
“你!”陶治治食指颤抖指点她,朝后退步,蓦然拂袖而去,“砰”的一声摔上特助办公室的橡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