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爱她、不想娶她,可她却因自己而死,即便他再无情,也不能不对此感到内疚。何况他并非无情啊﹗
当时若不是情势逼得他毫无选择余地,他又怎会弃她而去,当一个不被父母见谅,被君王、被天下人所唾骂的负心人?
想到这儿,那俊不由得想起十三阿哥胤祥时里的管事文七十四所说的,宫内都在传香萝公主并没有死,而是在心灰意冷之余,看破红尘出家去了。
那俊曾经为此向胤祥求证过,只得到胤祥冷冷的一句话──
“如果想找香萝的话,不会自己想办法?”
冲着胤祥这句话,那俊近半年来几乎踏遍各地大小寺庙庵院,为的就是想解开自己心中的疑团,想知道香萝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因为香萝的死太奇怪、太悬疑了﹗她是康熙的嫡亲爱女,在死讯传出后,康熙还追封她为固伦公主。
想想,堂堂一个固伦公主辞世,竟然未召告天下,也未发引,没有送入宗庙,更遑论移至公主陵安葬了。
再加上京城里绘声绘影,说香萝公主因不堪被那俊所弃而出家,使得那俊不得不相信,香萝可能真的还活着。
为了找香萝,那俊从皇姑屯着手,那是胤祥的母亲出家所在;香萝如要出家,第一个可能便是皇姑屯,可惜他在皇姑屯并没有找到香萝。
接着便由北往南,一路找了下来。半年里,他几乎踏遍名山大川,访遍大小寺院,可惜都没有找到香萝。
而今苏州已经是那俊的最后一站了﹗如果苏州再没有,那么他就得真的死心,接受香萝已经死了的事实。
边想着,那俊已经跟着小乞丐来到这个打从唐代至今就香火鼎盛的能仁寺。
“公子爷,能仁寺已经到了,我可以走了吗?”
那俊点点头,又赏了锭碎银给他。
小乞丐乐得差点摔倒,走路轻飘飘的,直以为自己遇上神仙了。
看着这雄伟古剎,千年宝殿,那俊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肃穆之感。他跨入大雄宝殿恭恭敬敬地拈香行礼,然后跟着几名香客在寺中随意行走。但别人或许是真心来参拜礼佛,他可不是,他是来找人的﹔因此他一抓到空档,便立刻避开人群,跃上屋梁,藉由居高临下之便仔细观察能仁寺里的大小出家人。
基本上,能仁寺是以和尚为主,至于尼姑几乎没有看见。
那俊在屋梁上观察了好一会儿,也确定能仁手里除了几个打扫的婆子外,并没有其它女人。
看样子这里也没有了。那俊这样想着。
就在他失望打算离去之际,忽地听到站在廊芜下的两名僧人低低交谈着──
“山上那边送吃的过去了吗?”
“一大早就派人送过去了,连吃的、用的,共四十人份,没敢怠慢。”
“怠慢不得,对方是皇亲国威,连出家修持,也派随从侍卫保护着,吃住都有人伺候﹔不像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一切得自己来,还得下山挑水哪﹗”
“少打妄语,当心住持师父听了责罚你。”
这两人的交谈令那俊心头疑云大起。
出家还有侍卫随从保护,吃住有人伺候?这是出什么家?难不成……真有皇亲国威在这儿?
一念未毕,那俊已经跃出能仁寺,同能仁寺后方的山上奔去。
*****
在半山腰的地方,果真有座小小的庵院,这种庵院放眼各山,不知有多少,因此也就不足为奇。奇怪的是,这座庵院,竟然有人把守;而且把守人所穿的服色,居然是护军营的服色?
那俊虽统领骅骑营,但对八旗各管的服色却了若指掌,一眼就看出服色上的差异。
当下那俊不再犹豫,避开侍卫的眼线,直接进入庵内。
若说能仁寺是富贵人家,那么这小小的庵院无疑就是山野农庄,简单朴实。
除一尊佛像略具庄严外,放眼屋里的一切几乎都很克难、也很粗糙,一张破椅子搁在墙角,一只缺了脚的茶几歪倒在佛龛下。
那俊不禁有些怀疑,这样的地方会是堂堂固伦公主的居住之地?
正想着时,他听到左侧方向传来脚步声,定睛看去,但见一道瘦弱的身影吃力地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地走进屋来。
那人进屋后,对佛龛上的佛像一顶礼,然后跪子,开始一小块一小块地擦拭着地面。
先是东边,再是西边,当那人转过头准备擦后面时,那俊终于瞧清楚了她的长相,却也让他全身的血液顿时有如冻结般,不由自主打着寒颤。
那……那竟真是香萝﹗
虽然她装扮不一样了,衣服不一样了,甚至连一头青丝也剃得不剩,可那俊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香萝,就是画像上那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香萝公主﹗
她竟变成这样?她竟为了自己变成这样?天啊﹗她……
那俊摇摇头,完全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以为自己是在作梦,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他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眼前那个瘦弱的身影、那个跪在地上擦着地板的身影、那个憔悴不堪的身影,在在告诉着他,她就是他要找的人,就是他半年前弃之不顾、当众被邢紫嫣折辱、成为全北京城笑柄的香萝公主﹗
但见香萝拧着小抹布,仔仔细细的擦着,八月时分,早晚的天候已经有些凉,可香萝却擦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好半天,当香萝终于擦好整个地板时,一双男人的脚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香萝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道:“小庵不对外开放,请施主到其它地方去吧﹗”
“公主,你这是何苦?”
那俊动都不动,恍如一尊雕像般静静站着,声音沙哑到连自己都差点认不得。
香萝身子一晃,微微颤抖着,却没有抬头,“这里没有公主只有佛与菩萨,如果施主要拜佛的话请自便,否则便请下山。”
那俊轻叹了口气,“既然只有佛与菩萨,为什么你不敢抬头看我?”
香萝收起抹布,规规矩矩地搁在腿上,头低低的,“小庵只有女众,为了避嫌,施主知不参拜,就尽快走吧﹗”
那俊摇头,“不,我踏遍千山万水,为的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怎能说走就走?”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施主请吧﹗否则我要叫人了﹗”香萝似乎打定主意不看那俊,并欲伸手轻轻拍了两下。
可那俊岂容得了她有拍手的机会﹐当那雪白如玉的皓腕一伸出,他使如闪电似地扣住她,接着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身子往后飞纵而去。登时离开了这间小小的尼姑庵,往繁华俗世而去。
香萝大惊失色,拼了命地捶打那俊。
“你做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
那俊理都不理她,带着香萝避开人群,从窗户跃进自己所住的客栈房间。
*****
看着这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外,别无长物的小小房间,香萝心中的惊骇更多了。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要离开,我要回山上,我不要待在这里。”
香萝挣月兑那俊的掌控,奔往房门的方向。
那俊一个闪身挡在门口,他轻轻的摇头,“除了这里,你什么地方都别想去,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你……”
那俊深深瞅着她,看着她一身的缁衣,以及剃光了青丝的头,心底不知怎地,竟泛起一丝怜惜。“你穿这样不好到处行走,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他伸手点了香萝的哑穴让她无法呼救,又在她腰上轻轻一模,顿时香萝只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那俊怀中,急得她面红耳赤,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