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洛轻轻一哼,丢了一锭金元宝给那名锦衣卫,“你去吧!就依照我刚刚说的办法去做,不论男女老少,一律发配沿海充军!”???朱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书房的,甚至不晓得自己何时离开南园,来到熙来攘往的大街上。
她神情恍惚地走着,脑海里不断回响刚刚所听到的:不论男女老少,一律发配沿海充军!
充军?朱家人半生读书?国,却落得充军的下场?朱家人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人,却被送去打倭寇,他们还有活命的可能吗?这和直接杀了他们有什么差别?
老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他当真让权势名利给弄瞎了眼,非得要让朱家家破人亡不可吗?
泪水沿着朱夕的脸滑落,她跌跌撞撞行走,漫无自的地在街上游荡,她听不见街上人们对她的指指点点,也看不见男人对她的垂涎爱慕,更看不见女人对她的轻蔑谩?,她心里只有恨,数不尽的恨与懊悔,恨长孙洛的无情阴沉,懊悔自己的懦弱无能,竟然连家人的命都保不住!
突然,一个女子尖锐的嗓音唤醒朱夕混沌的神智,“你这狐狸精、败家女,到我们药铺来做什么?快走快走,否则我们店里的好运都让你给败光!”
朱夕一楞,药铺?这里是药铺?
她定神看去,这里可不是药铺吗?可现在这药铺却挤满了看热闹的群?,而这些人全是在看她的。
一种玉石俱焚的想法突地在她心中形成。
既然他要杀光所有朱家的人,那么连她、连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朱家人,对不对?所以不只其它人该杀,连她和孩子都该杀!
于是她推开围观的群?踏入药铺里,再踏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帖药,那正是打胎药!
第五章
朱夕提着药包回到南园。她避开春及其它人的耳目,趁着四下无人之际独自到厨房煎煮起药方来。
不一会儿,一碗黑抹抹的药煎好了。
瞪着那碗药,朱夕不禁伸手抚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肮。
真要这么做?这可是她的孩子,她忍心亲手扼杀吗?可不这么做,她又能何?她已是残花败柳,既无?面对朱家列祖列宗,也没有那个脸让孩子有这样一无耻的娘。而更重要的是,这是长孙洛的孩子,他可是杀死爹爹的仇人,她能生下这孩子吗?就算她生了下来,以他的残忍无情,他会认这孩子吗?他还记得画像之聘吗?
想到这儿,朱夕不再犹豫,她端起碗,仰起脖子打算一饮而尽……“儿,你在喝什么药?你身子不舒服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朱夕吓了一跳,几乎打翻手里的药。
她望向厨房门口,长孙洛双手抱胸斜倚着门看她,脸上神情高深莫测,不知他在哪儿看多久了?他知道这是打胎药吗?
“如果你身子不舒服,应该找大夫来看看,而不是自己乱吃药,这样子身子会弄坏的!”他低声说着,一步步逼近朱夕,“告诉我,你怎么啦?”
朱夕急忙把药捧在手心里,“我有点头晕,所以就随便找家药铺抓了帖药。”
他在朱夕面前站定,漂亮的眼直盯住她,“我听春说你早上差点昏倒,还吐了,是不是?”
“那是因为我昨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儿,你忘了我们从傍晚就在一起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晚你除了一小杯女儿红以外,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吃,怎么会吃坏肚子?”
朱夕紧张地瞪着他,“我的事不要你操心,只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语毕,她端起碗就要喝药,却让长孙洛一把抢了过去,“等等,如果你一定要喝的话,先让我尝尝,我学过几年岐黄之术,对于药还知道一些。”
他当真端起碗凑近嘴边就要喝,朱夕忙阻止他,“不要喝,这药你不能喝!”
他?头看她,眼中掠过一丝快得来不及辨认的痛苦,“为什么不能喝?这是女人家的补品,所以男人不能喝?”
“不是,你别瞎猜。”
“是什么?”
“是……”
“是打胎药,对不对?”
朱夕霍地瞪大眼睛,“你知道?”
长孙洛手一松,让那碗药掉落地面摔得粉碎,“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没有人比我清楚你的身体,况且我们几乎夜夜同床共枕,你有什么状况,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痛苦地看着她,“儿,你为什么这么做?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的骨肉,你怎么忍心伤害他?”
朱夕凄然一笑,“骨肉?你承认这是你的骨肉,所以你心疼了?”
“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承认?”
“那我呢?你已经杀了我爹,现在又要把朱家其它人达到沿海充军送死,你怎么不问问我会不会心疼,会不会难过?”
长孙洛一楞,“你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我以为你会记得你曾答应过我的话,以为你会记得画像之聘,以为你对我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惜和真心,想不到你面冷心冷,当真铁面无私,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
“儿,我会那么做是有原因的。”
“原因?你会有什么原因?”
“我……”他嘴一张,几乎忍不住想说出来,但只要一想到这样可能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时,他又把话吞了回去。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
“你对得起良心?那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爹吗?对得起朱家一百多条人命吗?长孙洛,你该死!”朱夕嘶声?喊道,顺手抓起厨房内的尖刀便往长孙洛身上刺去……长孙洛没有逃,没有闪避,他动也不动地站着,任凭朱夕把刀子刺入他身体里。
朱夕错愕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闪?”
他浅浅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你恨我?不是吗?如果杀了我,可以让你少恨我一些,那么我宁可死在你刀下。”
她泪水无声无息迸了出来,“好傻,你为什么这么傻?你可以躲,可以闪,甚至可以叫人把我捉走,因为我想杀你啊!你为什么不闪,为什么?”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她拭去满颊的泪,“我爱你,打从我在黑暗中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你!可是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害你家破人亡,害你被杭州人当作笑柄,所以你恨我是应该的,你想杀我也是应该的,我没有怨言,更不会怪你。”
鲜血顺着刀柄,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看得朱夕触目惊心,她急忙想把刀子拔出来,可她一拔刀,却让长孙洛痛得几乎晕过去,而血也像泉水似地涌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来人,快来人啊!”
长孙洛满手鲜血握住她的手,“儿,别慌,我不会有事的,把刀子给我。”
朱夕不知他要做什么,楞楞地把刀子递给他。
哪晓得长孙洛接过刀子后,竟然又往自己身上补了一刀,吓得朱夕尖叫出声:“啊!”
一群侍卫闻声而来,当他们踏进厨房时,看到的便是倒卧在血泊中的长孙洛,以及早吓得脸色惨白的朱夕。
“大人,你怎么啦?”侍卫忙围了过来。
长孙洛摇摇头,冷汗一颗颗从他额头滴落,“刺客,刚才有刺客躲在厨房里,你们快追,别让人跑了!”
几名侍卫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