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下有两道伤口,一处长约八吋,从左胸直到月复部,另一处则只有两吋宽,但深约四吋,直入脏腑,简直是贯胸而过。虽然太医院的太医已经为他包扎处理过,但因伤口过深,至今仍不断冒出血水。
不过真正让韩凤舞胆战心惊的,不是他身上的伤,也不是他腿上那深可见骨的一刀,而是应长天中了毒!他中了一种无色无味、极难发现也极难解的毒,难怪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这该怎么办呢?
韩凤舞的泪在眼眶中打转。
打从六岁习医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所以即使面对怎么样的疑难杂症、怎么样恶心恐怖的伤口,她从不曾担心,也没有怕过,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现在她却怕了,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断送了应长天的命!
“小舞。”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的慕容浚忍不住开口。他看见韩凤舞眼里的泪,难道连她也没有办法救长天吗?
韩风舞抬起头,“皇上,我……”
“如何?长天有救吗?”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怎么救他,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救他?小舞,你还在恨他,是不是?”
韩凤舞摇头,“我……我早不恨他了,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得了他。”
“为什么救不了他?你是﹃鬼手华佗』唯一的嫡传弟子,除了你,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救得了长天!小舞,算朕求你,救救长天,好不好?”
“我当然会救他,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长天中了毒。”
“中毒?”
“对,而且是一种极难解的毒。就是这种毒让太医怎么弄都没有办法为他止血,现在如果不先帮长天解毒,只怕七天后他就……”
慕容浚闻言神情大为紧张,“小舞,你既然看出长天中毒,就应该知道怎么他解毒吧?”
“现在问题不在于解毒,而是解完毒以后,他的伤恐怕也……”
“恐怕怎么样?”
“皇上,我不知道是谁伤害长天,但我知道这个人一定极度怨恨长天。依长天身上的伤痕来判断,这个人原可以轻易杀了长天,但他没有,他不但没杀死长天,还故意下毒,目的就是想让长天终生残废,一辈子痛苦。”
韩凤舞的话,让慕容浚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终生残废?”
“没错,他脚上那一刀几乎砍断脚筋,皇上,任凭我再怎么妙手回春,都没有办法让受伤又中了毒的筋脉回到原来的样子;也就是说,长天注定要终生残废!”
“长天是何等高傲的一个男人,他怎么能接受自己残废的事实?与其终生残废。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比较痛快!”
“但这个人知道皇上不会让长天死的,而且还会倾尽心方,想尽办法救他。”
“没错,朕会救他,朕会想尽办法救他,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朕都会救他!小舞,妳不会袖手旁观吧?”
韩凤舞幽幽叹了口气,“不会,我也会救他,而且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就算……”
“就算什么?”
韩凤舞倩然一笑,“没有,皇上请放心。小舞会还给皇上一个活蹦乱跳的丞相,一个可以帮皇上安邦定国的好丞相。皇上。请您回避,小舞现在要帮应大人疗伤了。”
慕容浚走后。韩凤舞又一次转身看着昏迷不醒的应长天,然后缓缓从药箱中取出器材。
她先为他麻醉,跟着以火钳烧烙那不住涌血的伤口,最后才上药、包扎。
做完这些,韩凤舞已经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但她丝毫不敢休息,她知道,时间多拖延一点,便是减少一点应长天复元的机会。所以她想都没想地从药箱中拿起短刀,便往自己雪白的小腿划去——
※※※
慕容浚在厢房外头来来回回走着,等候韩凤舞出来带给自己好消息。
可从晌年到黄昏,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韩凤舞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眼看着天就黑了,一入夜,疗伤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想着,他挥手招来一名侍卫,正准备吩咐侍卫快马回宫取几盏琉璃灯来时,房间内传来韩凤舞虚弱的声音,“皇上!”
慕容浚一楞。随即冲了进去,“小舞,怎么样……”
慕容浚的话哽在喉咙,因为他看见韩凤舞脸色苍白地瘫坐在床边,仿佛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而在她身旁的是已经包扎完毕的应长天。
韩凤舞勉强笑笑,汗珠不住沿着她秀丽的脸庞滴落,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皇上,长天没事了。”
慕容浚惊喜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是说……长天他……”
“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
“他的毒……”
“我替他清除了。”
“那他的脚……”
“我把他断了的筋脉缝上,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依然可以像一般人一样正常行走。”
“缝上?”慕容浚走上前,掀开应长天盖着的被子,果然看到那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被缝合,“你真的会缝合伤口?”
“当然,有些伤口只要上药就可以;有些要用火烙,否则会流血不上;至于这种几乎被切断的。就得用缝合……”韩凤舞说着,声音越见微弱,身子也开始缓缓往前倾。
慕容浚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小舞,你没事吧?”
韩凤舞勉强一笑,“没……事,我……我只是有点累……皇上……”
“嗯?”慕容浚皱起眉头,察觉到她的不正常。她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现在却一副快昏倒的样子,难道替长天疗伤会让她如此耗神吗?
“你知道是谁想害长天吗?”
她的话让慕容浚眼中流露出一丝警戒,他轻轻摇头,“有什么不对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跟长天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下这样的重手伤人?”
“朕也没有头绪,不过朕猜想,可能和长天最近在朝中推行的新政有关。”
“新政?”
“嗯!长天认为燕国的赋税制度不合理,所以积极主张改革税制,不过改革税制会让某些人的利益受损。朕也曾经在诸臣的奏折中看到一些不利长天的言论。”
韩凤舞点头,似乎接受了慕容浚的说法,她明白在朝为官难免会树敌,像自己的父亲不也因为得罪朝臣而屡遭责难吗?
“皇上,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只要朕做得到,朕一定答应。”
“我想留下来照顾长天。”
慕容浚微微一怔,“留下来……照顾他?你……你不是一直想解除婚约吗?为什么现在反而想留下来?”
“皇上大概不知道长天曾经两次救过我的命吧?所以这次就算是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的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复元,在这段休养的时间里,他可能连路都没有办法走。”
慕容浚脸色一白,“可是你刚刚不是说已把他脚上断掉的筋脉接好了……”
“受过伤的筋脉想复元都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更何况他的筋脉几乎被砍断。”
“小舞,你一定要治好他,他是个何等骄傲的男人,如果他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残废时,他会……”
“他会自暴自弃,自我放逐,甚至自我了断,是吗?”
慕容浚沉重地点头。
韩凤舞浅浅一笑,笑容里却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愁,“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留下来的原因。虽然我恨他,但是我也不忍心见一个原本意气风发的人变得颓废沮丧,终至浑浑噩噩过完一生,所以我要留下来照顾他,特别是当所有人都离他而去时,找更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