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萝抬起头来,似乎惊吓多过于惊讶。“谢谢你,让你看笑话了!长风出城办事,别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
“姊姊在塞外长大,论骑马打仗应该不输给男人,怎么会这等落魄?”名月仿佛有心、又似无意地直指问题所在。确实,若是汉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倒还实在,但一个身负复国大任的女子也如此,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秀萝脸上微微一红,心想:这名月格格果然是聪慧、心思细密的女子。
“我是会一点拳脚功夫,可是对付几个大男人仍是有些吃力,加上原本只说好乘船游湖不陪酒的,谁知他们硬灌我喝了好些酒,才会让你瞧见这等狼狈情形!”
“那你今后打算如何?还是待在风乐楼吗?”
“那山不来了以后,嬷嬷就强迫着要我接客,起先还可找些借口推辞,后来推辞不了就成了你刚刚看见的局面,可是不待在风乐楼,我又能去哪儿?”
说得也是,她身处异地,想要谋生谈何容易?但以她这等姿色,继续留在风乐楼委实危险,再怎么说,她总是有所为而来,就此沦落花街实在可怜。
“姊姊若不嫌弃,就和月儿一同回家吧!风乐楼那儿让那山哥哥去处理。”
喜悦之色倏地映上秀萝饱受惊骇的绿眼,她不敢置信地握住名月的手。“真的可以这样吗?”
“当然,哪位公侯府中不养着几名歌妓的?况且姊姊来,长风哥哥也就会来,看在长风哥哥的面子上,那山会答应的。我在后花园帮你和他弄一间屋子,就你们俩住,如何?”
一抹羞涩染红秀萝的脸,她偏过头略略想了想,自己从回疆和长风一路来到中土,餐风露宿,相互扶持,两人其实已与夫妻差不多,只是她心中总有一个结没有打开,所以至今仍未答应他的求娶,如今那山已娶妻室,也该是自己死心,接受长风的时候了。
见秀萝犹豫的模样,名月索性牵过她的手一同坐上轿,丝毫不给她考虑的机会。
※※※
而当赫连那山回到将军府看见秀萝和名月端坐在大厅中时,那份惊讶是可想而知的。
“月儿,你过来!”赫连那山拉过妻子到书房中,“这是怎么回事?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名月将下午的事重述一遍,继而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你和长风是好朋友对不对?”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没有答腔,却点头了。
“我不知道你和长风之间有什么误会,总之你们两个现在互不见面,也不往来对不对?”名月睁着双眼,眨啊眨地望着他。
赫连那山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双手不知不觉地将她圈在怀中,“只说对了一半,正确答案应该是少有来往。”
“我问你,长风和秀萝是不是彼此爱着对方?”名月换了个话题。
“或许长风爱秀萝多一些。”
“不论如何,只要秀萝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对不对?”名月替他做了个结论。
“月儿,你是说……”赫连那山恍然大悟。
名月低着头,想用眼角余光看丈夫的反应。“长风来找过我,他好象很反对我上回说要把秀萝接进来的事。”
“他找过你?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没先告诉我?”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轻一点,我手会疼的。”名月轻声抱怨道。
赫连那山一听,稍稍松开了妻子的手,却仍紧握着。
“他知道我做过的坏事,担心我会欺负秀萝,真好笑,谁欺负谁还不晓得呢!”名月生气地道。
“你做过什么坏事?”不知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傻,赫连那山忍着笑问。这小东西做过的“坏事”可多着呢,连太后有时候都会被摆一道呢!
“你坏,你故意欺负人家!”名月撅起小嘴,不悦地想推开他。
赫连那山笑着以唇堵住她的唇,结结实实惩罚了好一阵子才放开她,“继续说吧!”
“我想让长风和秀萝完婚,你说可好?”
“成亲?”他怔住了。
“对,让他们成亲,如此一来别人便无话可说,你又可以借机和长风恢复感情,至于复国大事,就留着慢慢谈吧!”
赫连那山并不反对,甚至非常赞成让他们两人完婚,只是秀萝会答应吗?他和长风都知道,秀萝会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泰半的原因是为了他,如今他虽已娶妻,但她真的已死心了吗?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但如今这种骑虎难下之势,已让他毫无选择,他只能默默祈祷,不会再旧事重演!
※※※
第二天,趁着赫连那山前往风乐楼为秀萝赎身之际,名月带着秀萝来到后花园刚整理好的院落。这是前一阵子整治庭园时顺道整理的,不料竟然派上用场,因此名月显得很高兴。
转过拱门,但见一道黄泥筑成的矮墙,矮墙后是几株杏花、几株桑榆;各色花木随墙栽植,形成一道矮篱。穿过矮篱,就是一大片的菜园,更有几间矮房矗立其中。入内一看,纸窗竹榻,全无前面屋宇的富贵气象。
久居山城的秀萝何尝见过这等田园景色,不禁月兑口而出:“好个归园田居!”
名月也笑眯眯地说:“姊姊久居山城,想必没见过江南的田园景象吧?”
“嗯!常听人家说东方太阳升起之处,有个富裕的国度,那里风景如画,到处都是良田美穗,可惜我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看到…”
“其实,我们没入关前也不敢奢想能过这种生活,到现在也不是很习惯,倒是以前跟阿玛南下江南,看见一片水乡良田,心中很是羡慕,所以整修庭园时也学着弄了一处来玩玩,不过就是简陋了些,不知姊姊可喜欢?”
“怎么不喜欢?我从来就不敢奢望能够过着耕田织布的平凡生活哪!特别是父王和克丽儿过世后,巴达克又被灭了,我就更不敢想能有定下来的一天……”秀萝有些激动地握住名月的手,“月儿,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还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别这么说,过几天就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可以掉眼泪呢?”名月就着衣袖替她拭去了泪水。
“新娘子?”
“是啊!我已经叫他们准备了,十天后有个黄道吉日,姊姊就和长风哥哥完婚吧!”
秀萝默然了,自己真的要和长风完婚吗?经过这么多的事,他还要自己吗?犹豫之意瞬间布满胸口;她不是不爱长风,而是总觉得有件事没完成。“月儿,你听我说……”她抬起头,却猛地住了口,因为一脸铁青的卫长风正站在门口瞪着她!
“长风!”秀萝悄声地唤道。
名月回过头,似乎并不惊讶他会出现。“我等你好久,你可来啦!”
“为什么?”卫长风低声问,那语气冷到了极点。
“什么为什么?”名月反问。
“你答应过我不接秀萝来的……”
“我答应过?没有啊?”自己何时答应过他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别装傻,你带她来这里有何目的?”卫长风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名月的皓腕,力道之大让她几乎要叫出声来,但倔强之心让她忍住了。
“秀萝姊姊答应我要嫁给你,所以我替你们弄了间房子,想替你们办喜事。”
“哈!炳!炳!嫁给我?”卫长风发狂似地笑着,那声音带有几分凄凉、几分无奈。“没想到聪明一世的名月格格,竟也有胡涂的时候,你难道看不出来秀萝想嫁的人是那山吗?如果她想嫁给我,老早就答应了,不必等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