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浓郁的香味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精油密密的狂烧,烧到尽头便什么也没了。
如果她就这样在世上消失了……
可惜呵,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她死了,就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赌注,他不能容许这样的无疾而终。
所以,她一定得活下来,为了这场赌注,他非把她救活不可。
第六章
布拉格梦幻古堡
莫儿冷汗涔涔的从睡梦中惊醒,呼吸尚未平稳,就看见窗边站着的高大身影。
“作恶梦了?”洛雷夫回眸,定定的看着她。
“希望只是个梦……”她的生命中,梦境和现实总是纠缠不清,就和这间梦幻古堡一样,她常常怀疑它是否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中?还是只是一堆幻影?她想像出来的世界?
包括洛雷夫,要不是她模得着他,她会以为他是个漂亮的鬼,才有办法这样神出鬼没地。
“梦见爱妮丝了?”
“嗯。”
“她怎么样?”
“生死交关……我看见她身上不断冒着淡淡的烟,那烟好香好香,而她的形体一点一点的消失……从头发开始,再来是睫毛、眉毛和脸……”莫儿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觉得有点冷。
洛雷夫一叹,“睡吧。”
“我睡不着。”莫儿赤脚下床,抓了一件外套,不是套在自己身上…
她走到洛雷夫身边踮起脚尖,把那件薄薄的风衣披上他的肩,他总是这样,喜欢开着窗吹风,却不穿外套。
他常常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房里,久了,她便替他准备一件他可以穿的外套,以备不时之需,因为不管她怎么叮咛,他永远会忘记要在夜晚加一件外套,而且永远都会习惯性的开窗,让月光从窗外透进来。
“没事做很无聊吗?”自从爱妮丝离去,霍曼中毒,梦幻古堡已经歇业十天了,这十天,也是他待在梦幻古堡最长的一段时间。
莫儿甜甜一笑,“是啊,我们什么时候重新开张?”
“还是要送画?”
“那当然,这是梦幻古堡的招牌,摘不得。”而且,这是爱妮丝想出来的点子,虽然她现在不在这里,也许以后也不会在这里,但这是个很棒的点子,可以让他们这几个寄洛雷夫篱下的亡命天涯之人多少替他赚点外快,免得对他觉得有所亏欠,尤其这一住,可能就得待上一辈子。
一辈子对她而言,好长也好短,不过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日子只要永远这样风平浪静,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不行。”她会太累。
“我不会累的,我们的客人最多才五位,我——”
“不行。”
“洛雷夫……”
“明天,我得飞一趟中国。”
莫儿有些诧异的扬眸。“嗄?”
“爱妮丝真的出事了,现在能救她一命的人大概只有她师父了。”
“老天,那烟……是真的?”
“也许。”
“你怎么知道爱妮丝出事了?”
洛雷夫看了她一眼,“舒赫来过电话,他告诉我的。”
“可是……你找得到爱妮丝的师父吗?你知道她师父是谁?住哪里?你又怎么确定她现在是不是还活在世上?”
搭住莫儿的双肩,洛雷夫静静的凝视着她的眼,“你可以告诉我她是否还活着,你也可以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不!我不行!我根本不认识她师父,连她生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感应得到——”
“你可以的,相信我。”洛雷夫伸手轻托起她的脸,“闭上你的眼睛,只要想着爱妮丝,她极度需要你,集中精神,只要想着爱妮丝的模样,你就可以感应得到她师父的模样……”
莫儿幽幽地看着他,眼底有着掩不去的失落。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为了爱妮丝,他竟然要求她使用预知与读心术之外的能力。
她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但他似乎比她还要明白她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难道他救她的命不是出于因缘巧合?
她看着他,却读不到他的心,很奇怪,他对她的读心术有着天生的免疫力,舒赫也是,除非他们愿意,她才感应得到。
“莫儿?”洛雷夫瞅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心蓦地一紧,突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撤了放在她肩上的手,转身,“罢了,你说的没错,你做不到的,我忘了你的预知能力是片段性的,没有影像,没有接触过的人事物,你根本感应不到任何东西。你去睡吧。”
话落,洛雷夫转身离开,莫儿却柔声叫住了他,“等等,让我试试,好吗?”
她了解洛雷夫不是一个说话没根据的人,他说出口的话一定有他的前因后果,既然他说她可以,那么,她就应该可以。
“不必了,我刚刚只是胡说八道,你别当真。”
“洛雷夫,事关爱妮丝的性命,我要救她。”
莫儿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像微风轻轻扫过他的心,回过头来,他定神的瞅着她,看见了她眼底的决心,不由地一叹,“那可能会耗费掉你的大半精力,让你一天下不了床。”
“反正梦幻古堡歇业中,我不在乎在床上多躺一会。”她的存在本来就不是为了她自己,有用的时候就该拿出来用。
上天造她这样一个人,是为了救人吧?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有辱使命。
何况,爱妮丝是她的朋友,在世上唯一一个女性朋友。
一只断手、一只断脚,一只眼睛的舒赫的脸,少了鼻子的舒赫的脸,脸上长脓包的舒赫,嘴巴歪一边的舒赫……一张一张的画里头,没有一张是完整的舒赫。
她等于被他拘禁在房里,自从她从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回来以后,他好心的派人送给她各式各样的画笔,五颜六色的画纸,就是不曾亲自来看过她,一次也没有,而她和他的赌约还有四个月又十二天。
她在病床上躺了多久?算来算去,好像躺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对她而言是一大片空白,她的灵魂飘到中国、飘到天空、飘到海洋、飘回童年,那里有师父、拂之不去的药草味和高山、白云……
没想到,飘过一处又一处,她的人还是没飘出拉斯维加斯,醒来,还是在这张大床上,只是少了梦中总是凝视着她的那双眼。
那是一双深黑色的瞳眸,好深好深,有时像海洋一般的波涛汹涌,有时像湖一般的平静无波,他总是这样守在床边看着她,告诉她——
“你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绝不可以死。”
霸道的无以复加!她想骂他,可是开不了口,她想瞪他,觉得眼皮不听使唤,她想干脆赏他一个耳光,可是总觉得抬不起手臂……
他一直那样看着她,守着她,说上一万次一千次;没有他的允许她绝不可以死这样的话,听得她都佩服起他的罗唆与长舌,好想叫他闭嘴……
那双眼的主人,清清楚楚是舒赫,连在梦里,他竟然都还来纠缠她,牢牢的捉住她不放手……是前世造的孽吧?她欠他的,所以连命都不能随便丢,让他唤着唤着又给唤了回来。
画笔沾染上的是暴风雨过后天空清澈无比的蓝,这回,她画的是舒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是一双,不是一只,画了太多独眼龙,她有些腻了,待会再想想怎么丑化他。
她很专心,专心到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那个人低柔的嗓音传进她的耳畔——
“很棒的画作。”
是他,舒赫。
“我以为你死了。”眸也没抬,爱妮丝继续作画,硬是把画中那原本漂亮的眸子给狠狠画上一道红色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