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她是他在这世上除了妻子以外惟一的亲人了,说什么都不该再出任何差错,不是吗?
他是恨她,可从没想过生命里会没有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地。
“放心,她不会真的跑去自杀的。”路朗书放下筷子,拿帕子扶净了嘴。
“你很了解她?”他可不以为然。
路朗书一笑,掸掸袖袍起了身,“至少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人,而且非他不嫁。”
路朗元心一惊,皱起眉,“谁?”
“卓以风。”
“他……隔壁的那个……那怎么可以?”王惜容一听,下巴都快掉下来。
路家和卓家可是世代不往来的,说是宿敌也不为过,更别提联姻了。
“你早知道为何不说?还让你嫂子订了这门亲?”路朗元神情阴霾的看住他,沉沉的心思千回百转。
“说了有用吗?你会让瑶儿嫁给他?不,错了,是你以为卓以风那个风流的花花大少会委屈自己入赘我们路家?”
“不管如何,你都该先告知我。”难怪瑶儿反弹成这样,原来她的心里头早已住蚌人,否则,这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她又何必以死相抗?
唉,孽缘。
“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挥挥手,路朗书潇潇洒洒地翩然离去。
“他的个性真是古怪!”王惜容嘀咕了句。
“别理他,他从小就是这样。”大伯生的儿子,却是家里的老二,大伯之后又因故离家出走留下他一个小娃,从小等于无父无母,老女乃女乃也不重视他的存在,难免心里头有心结。
“他真的打算永远不插手路家庄的生意吗?”王惜容看着路朗书离去的背影,有些喃喃自语道。
“他的心不在这里,不必强留,总之,路家庄的产业有他一份,他插不插手就由他去吧。”
也是,少一个人插手少一张口,好做事多了。
王惜容边想边露出笑容,夹进嘴里的菜突然变得好吃得很。
***
绍兴城外西郊有一座宽大的酿酒坊,鼻子灵的人一闻那酒香就知道它是名闻四处的胡儿酒,补气养肾,男人女人的最爱与天堂。
胡儿酒混着白葡萄的涩味与甜味入酒,再添上顶级的梅叶淹浸,喝起来的口感不仅可以瞬间挑动人的味蕾,那特制人酒的迷迭香更是其中一绝,小小一杯就可以让人下月复烧起一把火。
不过,他可不承认他研发自制的胡儿酒是迷药,说穿了,胡儿酒之所以有后继的威力全都是那些不自商家自个儿搞的鬼,加了丁点剂量的迷魂粉,让那些上门求酒的人趋之若骛,飘飘欲仙,因此更让胡儿酒的威名远播。
短短半年,他已吞没了卓家大半的生意,兼并了路家三分之一的卖酒据点。
桃花酿……不是任何酒可以轻易替代的,因为它特有浓郁却又不甜腻的桃花香味,总是将那酒味的香醇精致彰显得丝丝入扣,令人喝了还想再喝,每每家里头都得时时刻刻摆上一坛过过瘾。
要毁掉……不太容易,也太可惜。
“胡少爷。”
乍闻敲门声,房内的人顿时在沉思中回过神,“进来。”
“胡少爷睡了吗?”来人讨好的问着。
“我睡了,还会让你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是。”来人自讨没趣的低下头。
“说吧,事情有眉目了?”
“属下查到了,近日来四处不断收购咱们胡儿酒的大买家正是云雨楼的老鸨,据说,她比市面上的出价高上两三倍,让商家里有咱们胡儿酒的人全自动自发的把酒送进苏州城里卖给她。”
“喔?那她在云雨楼给客人们喝的胡儿酒要价多少?”
“古怪的就是这个了,她的店里头根本不卖胡儿酒,客人们进云雨楼可以点到任何酒,就是没有咱的胡儿酒。”
被称胡少爷的男人眉一挑,心一沉,隐约有着不太好的预感,所谓成也萧和败也萧和……这事万万大意不得。
“那些酒的流向务必得查出来。”
“小的……查出来了。”
“说!”眉眼一瞪,这人就不懂得一次把话说完吗?该死!
“酒坛子全被人砸烂,那些酒全给流进西湖里去了,难怪我听说一件怪事,说那西湖里的鱼近日来全醉了,一只只地还会探出湖面打嗝呢……”正说得起劲,来人被一道狠冽的目光一扫,慌忙把之后的话全给吞下肚了。
把高价收购回来的酒全给扔进了湖里!这云雨楼的老鸨心里打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算盘?
“近日来,你们可有人得罪了云雨楼的姑娘或老鸨?”
“报告少爷,没有啊,我们一向谨遵教诲,生意归生意,也没向任何人报出爷的名号。”
“那可有得罪任何人?”兰雨儿的能耐可以只手遮天,要是她真对上他,那可棘手了。
“这……应该没有吧?”
“应该?”眉眼一沉,说话的人十分不悦,“去查清楚再回报!要快!要有半点耽搁误了我的事,惟你是问!”
第八章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捂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一曲《春江花月夜》,将夜里浓郁的思愁弹奏到极致,唱未尽,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呆愣着,指尖停驻处,不经意的划过一道长音,打破了夜的静寂。
“怎么不唱了?”亭子的栏杆上斜倚着一个人,正是千里迢迢从绍兴赶到苏州的卓以风。
身上的尘埃都尚未落尽,到云雨楼扑了个空,脚跟子一转便上这里来;果真远远地便听见了她的琴音与歌声。
“你终于来了。”兰雨儿闻声心喜,缓缓地转过身来,“我还以为你打算从此不见我了。”
“理由呢?”
“俗务烦身啊。”
卓以风一笑,摇着头,“你说得酸溜溜地,就不怕把我吓跑?”
兰雨儿走近,籍着月光打量着半月不见的他,见一向翩翩风采的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脸上胡子都长出来了,笑着的眼也带着血丝,心一动,她伸仕手去抚上他的面颊——
“瞧瞧你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她心疼的看着他,手腕却在下一刻让卓以风给抓住。
“我变成什么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趟来非得找出个救我爹的法子不可。”他凝视着她,对她的温柔体贴丝毫不以为意,“已经没时间了,我希望你可以出手帮我。”
兰雨儿轻轻地抽回手,心有些疼,冷冷的别开眼去,“你就确定我有这样的能耐可以帮你?”
“不确定,但总得试试。”
“就算我帮得了你,我又为何要帮你?”闻言,卓以风眉眼一敛,沉了心神,“你不想帮我这个忙!”
“绍兴衙门的那个大爷可是当今太子的心月复,很少人敢得罪他。”兰雨儿就事论事,小手绢儿在手心里扯啊扯地,怎么扯都扯不到一边,就像她的心,矛盾的连自己都僵持不下。
“除去太子之外,他总该有忌惮之人。”他爹的事只不过是件小事,只要有一个可以牵制此人一点心思的人出现,这件事便能小事化无了。
在绍兴七天,几乎要将绍兴衙门那位大爷的亲朋好友全给查出来,能问的、能拜托地全让人送上礼了,可是绍兴毕竟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找不出可以使上力的人,兰雨儿的一封飞鸽传书更让他快马赶到苏州。
“既然如此,你给我那封信的目的是什么?”风尘仆仆,爹的命就挂在弦上了,她可别耍着他玩,否则他会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