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思瑶一笑,不语。
“小姐,把这些香料送到无锡后,我们要马上回绍兴吗?”小丫头没那么多拐弯抹角的心思,小姐不说话,她自己找话说,不然这一路晃下去,不晃到她吐才奇怪。
“不然呢?”
“我们可以到苏州去找姑爷啊。”小细终于忍不住在蜜梨上头狠狠咬了一口,嗯,好吃,好吃极了。
一听小细提卓以风,路思瑶的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谁是你姑爷?”冷冷的嗓音里是浓浓的怨。
沿路才进了一家客栈,就听那店小二说起卓以风“卓大侠”如何侠义迫人,如何英雄救美,还如何如何的把绍兴的酒推广到大运河一带的丰功伟业,末了,还偷偷地低声附带提及了苏州云雨楼的那个幕后推手——兰雨儿。
“啧,道上的谁不知道卓大侠和那雨儿姑娘感情好得没话说,常常一块游湖、弹琴,要不是雨儿姑娘出身妓院,卓大侠恐怕二话不说的就把她给娶回咱们绍兴了呢……”
听二哥说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一回事,路思瑶一颗心像是蚂蚁乱窜、啃咬撕裂般的疼。
“小姐,你别听那店小二胡说八道,亲眼去瞧瞧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总比你憋在心里头气苦得好,是不?”小姐真要把这股气憋到姑爷从苏州回来,大概又要病上一场。
“苏州很远。”对她,那是天边远的距离,对卓以风,却像是在逛自家的后院,一段时间就要去一次,甚至说都没同她说一声。
是他根本不在乎她?还是他知道她永远会等在绍兴的路家庄里,所以从不担心她会离开他?
“不远不远,多几匹快马日夜赶他一赶,没几天就可以到了。”
闻言,路思瑶诡异的瞅着她,“你去过苏州吗?”
“没去过,不过小六常去啊,他告诉我的。”小细得意的一笑,“为了小姐,我可是该问的都问了。”
“是吗?你跟小六怎么熟的?”两家人根本不准来往,她倒是开口闭口都是那个小六。
“因为姑爷啊,姑爷为了知道小姐的生活起居,没事就会叫小六躲在路家庄外头堵我——不是啦,是等我啦,抓着我问东问西地,哎呀,小姐你忘了啊?那些簪子、珠宝首饰啊,哪一件不是我从小六手上拿过来给小姐你的?”说了半天,小细拍了拍脑袋瓜子,才想起最后这个重点。
路思瑶淡笑,睨着小细羞得涨红的脸,“就这样啊,因为我才跟那小六恁地熟?”
“不然呢?”小细只吃了一口的蜜梨咕噜咕噜的滚到地上,“哎呀!真是!”
手忙脚乱的捡起,白色的果肉上已占了灰,愁得她一脸。
“怪我啦?”见她一副心痛得快死掉的样子,呵,只不过是颗梨。
“没有。”嘴边说没有,小嘴却嘟得半天高。
“那一整袋的梨你拿去吃,一个都少不了你,可以了吧?”瞧小细那个失望模样,连她都觉得不舍。
“真的啊,小姐?”她只差没开心的抓着路思瑶的袖子膜拜了。
“真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手垂了下来,小细谨慎不已的看着她。
“到了苏州,我要一个人上云雨楼。”
***
苏州
上等丝绸、手工精致的对襟白色袄裳,翩翩公子的尊贵仪态,精雕细琢的美公子……
“啧,打哪来的俊鲍子哥儿?”云雨楼二楼的偏厅里探出几张美艳动人的脸蛋,低笑的打听着甫进门的那位客人。
“老嬷嬷说他来自绍兴。”有人好心的回答。
“绍兴?那不就跟那个卓变态同乡?”冬儿皱紧了眉,对对方的兴趣瞬间大减,扭着跑到一边喝酒去了。
“什么卓变态?”香儿跟在后头,用手摔了她一把,“这话让雨儿姐姐听了,非找你一顿碴不可。”
“不是卓变态是什么?啧,这绍兴城里专出俊鲍子哥儿,可我看个个有问题,尤其这个,简直比我们还美,像话吗?”
“你确定他是个公子?”
“难道不是?”说着,冬儿又瞄了楼下的人一眼,“脂粉味是重了些,可是以身段来看,应该是个公子没错。”
至少,该有的女性特征……看不太出来。
“这可不一定。”香儿一笑:“你瞧他从进来之后就没沾过一滴酒,一双眼睛寻啊寻他,我看是来抓奸人。”
“奸人?谁?”
“这我哪晓得?你当我是未卜先知啊?”
姐妹俩说说笑笑一阵,眼角却瞄见一对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男俊女俏,郎才女貌,怎么看便怎么个登对。
坐在一楼的路思瑶当然也看见了,看见卓以风温柔的手搂着那位姑娘的肩膀,带笑的眼眸专心一意的望着怀里的佳人,她的心跳得很快,几乎要跳出了喉咙,觉得眼眶热热地、鼻子酸醒地……
他骗她!
他不只来了云雨楼,还亲热的楼着一个姑娘,温柔的笑眼比桃花盛开时还要迷人,早知道他俊美非凡,然而今日看他搂着一个比自己还美艳万分的姑娘,她才突然觉得他离自己真的好远好远……
卓以风一进门就感受到不远处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烙印在自己身上,让他全身不自在,不以为然的眉一扬,一个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儿却映现在他的眼底,闪亮的白突然间耀眼得令他睁不开眼。
她知道他看见她了,没有躲,直勾勾地瞅着他瞧。
“怎么了?”兰雨儿敏感的感觉到搁在肩上的那只手有些僵硬,温柔的仰起小脸望向卓以风。
“没事。”他低头挑衅似的亲吻上她的唇瓣;轻轻扫过,却刻意的在那片嫣红上头停留许久。
这一吻,让兰雨儿一愕,却让坐在不远处的路思瑶落下了泪。
泪水滴在桌面上的酒杯里,咚咚咚地泛开一圈一圈的涟漪,路思瑶看着、气着,拿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热辣辣的液体诞着食管而下烧灼着她的胃,她倒觉得快意非常,一杯一杯地斟,一杯一杯地饮。
“这个人疯了吗?这酒哪能这般饮的?”
“是啊,真是糟蹋啊!”
“是糟蹋人啊还是糟蹋酒啊!”此言一出,听见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我说啊,这位公子,这里的酒可不能这么喝,喝多了上火,折腾个大半夜都甭睡了,下回没有一个姑娘敢陪你!”
“这位老兄说得是,这位公子啊,瞧你年纪轻轻地,这儿的酒浅尝即可,喝太多伤身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路思瑶全没听进耳里。
懊说话的人一句话都没说……她就算喝醉了,他也不会管她吧?
她真的恨他!恨死他了!为了他一句话,她等了他八年,结果呢?他轻易的违背了他的承诺,脚一踏离绍兴,心里就再也没有她了。
这算什么呢?他甚至把她当成陌路,住她伤心流泪却一个字也不愿意解释吗?就算是谎言,他也不愿意对她多说一个字?
路思瑶心痛难当,气苦难平,泪扑簌簌地流,砰一声,她的头蓦地撞上桌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好疼!却没有她的心来得痛……
她究竟在干什么?,卓以风被她这一撞撞乱了心,狠狠地瞪着她,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走过去。
她的酒量是打小练出来的,三两杯酒根本醉不倒她,可瞧瞧她现在的模样……
他还要任她去吗!懊死!本想好好惩罚她一番她,谁叫她不信任他亲自跑到这儿来找他呢?
他气呵!气她这样顶着柔弱的身子跑到苏州,还女扮男装地上了云雨楼,她想证明什么?
见到他的眼里有心疼有气闷,还有不住的挣扎,兰雨儿不由地顺着卓以风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个狂饮的白衣公子——那个令身边的男人一进门便心绪不宁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