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棠深吸口气,硬把眼眶中的泪水逼回肚里,静心聆听两人的对谈。
此时石天忍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石天毅暴跳如雷地吼道。
“够了!我救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大哥,你心里清楚我说的是实话。朝廷对我石家不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二哥死得枉,三哥死得冤,今日我回来,你不敢上报朝廷,怕的是什么,你我心理有数。我们若不狠心行事,以求自保,他日和约议成,朝廷第一个牺牲的就是石家军,第一个奉上的就是你的脑袋!”
石天毅沉默许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曾想过?但天忍,咱们石家食皇家俸禄,负百姓重托,一切须以国事为重,就算有怨也得忍了,有冤也得认了。”
“要吞忍到什么地步?像三哥的孩子还不会说话,便得先为莫须有的罪名赔上一条命吗?在我看来,这种皇家俸禄不食也罢!”
“天忍!”
“大哥,我在乌焱国看到的是政通人和,上下一心,但咱们南夏国朝廷里充斥的是什么?是个利字!是个争字!南夏会败亡,乌焱国会强盛,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说的全是乌焱国那边的话!”石天毅恼怒地斥道。
“若抛去咱们泱泱大国的愚蠢傲气来看,乌焱国的确有值得咱们学习的地方,至少偃城以北的百姓在他们长年的治理下,确实是月兑离了饥荒之苦。”
“若非乌焱国南侵,我国投入大量民力于战争之中,皎月河以南根本不会有饥民的存在。你这理由说服不了我!”
“但乌焱皇朝是比南夏朝廷爱惜民力,赋税也公平——”
石天毅忽然大笑出声,“你说金刀蛮子一定会为凌海棠铺好后路,才会甘心就死。我方才没听出话里玄机,现在倒是懂了,原来他铺的路是咱们石家,安在我身边的棋子是你!高招,的确是高招!”
“大哥!”
“不管你怎么说,我是绝对不会与乌焱国合作,举兵叛变。今日便罢了,以后你若重提此话,休怪我不顾念兄弟之情!”石天毅凶狠地撂下话,转身走了。
杜海棠一见地上的影子移走了一道,立刻爬起身,“石将军!”
“娘娘?”正要离开的石天忍被她吓了一跳,“你都听到了?”
杜海棠含泪点头,“你说的是真的吗?孛古野真的会被处死?”
“纵放死囚是死罪,娘娘不晓得吗?”石天忍讶异地问。
“但孛古野是皇子啊!”
石天忍看着她被泪水濡湿,却更显澄澈的眸子,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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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
“是。”
狱卒翻找钥匙的声音惊动了伏案疾书的男人。
孛古野抬起头,看向背光而立的兄长,嘴角漾起一抹浅笑,搁下了笔。
“你还笑得出来广厄鲁图遣退狱卒,皱眉瞪他。
“怎么会笑不出来呢?”他拿起墨痕未干的宣纸,轻吹了吹.“我刚写完一篇文章,论边疆兵力分布现况之得失,你要不要瞧瞧?”
厄鲁图烦躁地一挥手,掀起衣袍下摆,坐在他身边,“你知不知道你判的是死罪?”
“知道。”他将纸张搁回案上,回答得很从容。
“你还这般没事人的模样!”
他提起笔,又修改了几个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孛古野!”厄鲁图终于受不了地夺走他的笔,“你再这样子下去,任谁都救不了你!”
孛古野叹了口气,“大皇兄,你又何苦自欺欺人呢?我们都懂法律,纵放战囚是罪无可逭的死罪,就算父皇想下旨赦免也于法无据。”
“本王是答应你改施反间计,离间石天毅与南夏朝廷,但本王可没答应让你把命都给赔进去!”厄鲁图心痛又愤怒的骂。
孛古野看了他——眼,“与你无关。”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
孛古野看着手中的文章,淡淡地说:“我只能说我为海棠做的事,不会危害到乌焱国半分利益。”
“赔上你的命就是危害到乌焱国利益!”
孛古野没有回答。
厄鲁图又道;“只要你说一句凌海棠与石天忍早有勾结,你是一时大意,为他们所骗,父皇便能下旨免你死罪。”
“海棠没有骗我,是我御下不严,让她受到石天忍的胁持。”
“孛古野!”厄鲁图深吸口气,抑下怒火,才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就算不为为兄的想,也该为母后想想,她年事已高,身子又不好,难道你真忍心看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提到母亲,孛古野平静的脸上总算出现一丝为难,沉默了许久才道:“母后跟前,只得烦劳皇兄为我尽孝。”
“你——”厄鲁图气结地瞪着他,好半晌之后才恨恨地说:“当初本王真该下令斩了她!”
“你不会。”孛古野微笑。
“你就是吃定本王不敢拿你的人怎么样!”厄鲁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而她就是吃定你舍不得拿她怎么样!”
“皇兄,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我的龙纹玉佩在海棠身上。”
“你要本王去求父皇,永远维持龙纹玉佩‘如朕亲临’的圣意?”
孛古野点头。
厄鲁图明白了。他纵放石天忍,私赠龙纹玉佩,为的便是让凌海棠在当回她的南夏人后,能同时保有南夏和乌焱两国的庇荫,一生平安无忧。“你真是拿命去换……”
“值得的。”
“孛古野,你实在……”
“很傻,我知道。”
第十章
当一个人承认自己很傻的时候,其实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但真的教他厄鲁图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胞弟送上一条命,他又忍不下这口气。
因此他一方面命人搜捕石天忍和凌海棠,一方面授意属下,将孛古野即将问斩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希望凌海棠良心未泯,能及时带回石天忍。
然而,他也知道这机会微乎其微,私纵战囚既是死罪,若他是凌海棠,能躲得多远便是多远,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大雪仍然下着,刑场的空气窒闷得教人心慌。
厄鲁图走到孛古野面前,叹了口气,复又前行。
行刑时辰将至,凌海棠仍未现踪影,孛古野是非斩不可了,可他是他的同胞兄弟啊,这令牌教他如何掷得下手?
蹦声忽然响起,侍卫自场外飞奔而进。
“启禀殿下,时辰已到!”
厄鲁图一震,却见孛古野含笑阖上双眼,他猛一拧眉,又急又气,却无法可想,只能慢慢走回监斩的台上,右手置在令牌上犹豫不定,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拿起。
二通鼓响过,内侍走向前,轻声地道:“殿下,时辰……”
“本王知道!”
他瞪了内侍一眼,无奈地抽起一只令牌,正要掷下,忽见远方扬起一阵烟尘,似是有人飞奔而来。
是父皇改变心意,下旨特赦孛古野吗?
“等一下!”来人奔到左近,是一年轻军官,身着传令兵服色,“潘王妃回来了!”
孛古野一怔。海棠?她真的回来了?
马蹄踏踏声再起,马上人儿风尘仆仆,容颜未见,声先盈耳。
“孛古野!”
“拿下她!”
厄鲁图大吼,侍卫立即扑向前,长枪纷纷递出,朝来人招呼。
“皇兄,不要!”
孛古野见状,着急地站起身,身上铁链匡当作响,身后的刽子手立刻将手中的大刀压上他的脖子。
“跪下!”
“别伤他!”
杜海棠远远地瞥见,竟无视于眼前兵器拦路,立即自马上滑下,飞扑向前,厄鲁图顺手射出令牌,击偏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