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老实告诉本王,圈中之人是不是石天毅派来的?”
他怎么会知道?
杜海棠怔了一下,这才猛然惊觉孛古野不是泛泛之辈,否则他无法在体制严明的乌焱国称王封爵,更无法教石将军那样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园中只有我娘的坟茔,哪还有什么人!”她闪躲着他的目光,硬是撒了个谎。
孛古野握着她手臂的左手突然用力收紧,紧到杜海棠忍不住痛叫出声,“孛古野!”
“海棠,你该明白,我不只是你的丈夫,还是乌焱国的潘王爷。”他看着她,说得无比沉重,右手一挥,侍卫立即冲入园中。
“不要!”
杜海棠转身想拦,无奈孛古野将她拉得死紧,她根本使不上力,园中传出凌厉的刀剑相击之声,恍然之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偃城城破之日。
“你为什么老与我们南夏为难?为什么?”她哭着推打他,娇美的小脸泪痕斑斑。
孛古野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仿佛无动于衷地任她撒野使泼,一颗心却绷得死紧。早在初入支羽城时,他便已察觉石天毅派人跟着他们,他处处防范来人劫走石天忍,却没想到他们的目标竟是海棠。
他不知道石天毅派来的人告诉海棠多少事,但肯定不会太少,海棠不会为一个只相处过数个时辰的陌生人哭成这副模样,但她会为他们南夏国的大将哭,会为他们南夏国的百姓和他翻脸。
石破天惊的吼声乍然响起,数名侍卫从园中飞跌而出,哀声遍地,孛古野脸色一变,搂着杜海棠往旁边一退。
“放箭!”
冷守诚不愧是南夏猛将,箭落如雨中只身舞剑,竟还游刃有余,冲出思亲园后,脚跟一旋,径往孛古野攻去。
孛古野松开杜海棠,气提胸膛,准备接招,未料冷守诚剑锋一偏,长剑月兑手疾射失了保护的杜海棠。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孛古野已经将她拉回怀中,若尔罕同时掷出手中弯刀击偏长剑,数名侍卫也在此时靠向孛古野,连带牵动了原本坚如钢铁的阵式,冷守诚觑了破绽,出掌击飞一名侍卫,飞身而去。
“追!”孛古野大叫,无法相信他费心设计的严谨阵式竟教人以如此简单的声东击西之计所破。
“不要!”杜海棠死命扯住他。
孛古野眉头一皱,将她推向若尔罕。“带娘娘回去,没本王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第八章
军船一靠岸,她立即翻身上马往上京奔去。
小肮的抽疼又起。
如果让孛古野知道她这样死命狂奔,他会生气吧?
他总是护着她,无微不至地护着她,不愿她涉险,更不愿她卷入红尘是非。
马跑累了,她在驿站换了马,经过的士兵交谈着。
“明日潘爷就要问斩了吧?”
“是啊,真是可惜,那样年轻的王——”
她无心再听,马鞭疾挥,卷起风沙如烟。
她赶得及吗?
没入西山后头的太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抹去泪,伴随着明月夜行。
她不知道“后悔”两个字可以写多久,她只知道如果能够重头再来一遍,她希望她能多懂一点他的心,她希望她从来没有任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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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烛腊堆积,终于淹没了烛火。
杜海棠抱膝坐在床上,没打算就此闽眼安歇,也没打算命人更换灯火。
也不晓得枯坐了多久,更夫打过了三更鼓,房门吱呀一声,她总算盼回了孛古野。
她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孛古野!”
“你还没睡?”孛古野吓了一跳,远远地望见房里灯火已熄,他还以为她已经睡了。
“他呢?”
孛古野探向烛台的手一顿,“逃了。”
即使是完全身处黑暗之中,他也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子霎时放松下来,更何况由窗外透进的月光还映照出了她脸上如释重负的微笑。
孛古野握紧拳头,忿忿不平地道:“你知不知道他想杀你?”那记飞剑虽是为了引开侍卫的注意力,但杀气腾腾的剑势此刻想来仍教他心悸。或许那人本就有意取海棠性命,否则单纯为了声东击西,直接攻击他岂不更为有效?
杜海棠低垂下头,难受地绞着衣襟,“那是因为他们气我嫁给了你。”
所以她便丝毫不怪那人企图取她性命?
她可知道知道这些年来,他也常被她气得想和她同归于尽?可是再怎么样,他也不曾忍心动她一根寒毛,更何况是刀剑相向!
孛古野瞪着她,为她理所当然的反应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娘也一定很气我的。”她突然抬起头,“孛古野——”
“不许!”
“我什么都还没说——”
“不许你长住偃城!不许你出家为尼!不许你说要回南夏国!不许你动一丝一毫离开我的念头!”孛古野僵着身子,脸色难看地说。
这些年来,他反覆思索过无数次海棠得知一切后的反应,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曾有过的猜测便一项接着一项浮现脑海,而每一项都教他无法承受。
或许他当初根本不该接下这项差使,若是不带她回偃城,就不会碰到这些鸟事,他也可以瞒她一辈子!
“你明天就回上京。”
“不要!”
“不许说不要!”
他突如其来的怒斥吓了杜海棠一跳,她呆了半晌,眼泪忽然滑落。
“我偏要说不要!我不要回上京!我不要当你的王妃!我不要你——”
孛古野忽然吻住她的唇。明知道她说的是气话,明知道她不会真的狠心离开他,但他就是无法忍受她一连串的不要,因为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很明白,海棠并不真的属于乌焱国,即使她已是他的妻子,即使这些年她已不再开口闭口说他是臭蛮子。
杜海棠在他过紧的怀抱中,几近窒息。
他的臂膀不断收紧,似乎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怀里,他的唇舌则近乎蛮横无礼地啃吮纠缠着她最后一丝气息、最后一点理智。她其实是比较想念新鲜空气的,却偏偏舍不得离开他的温暖。也许她气的不是孛古野瞒她,也不是气他残杀南夏国同胞,而是气她自己这些年苟且偷安,宁可蒙住眼睛任由孛古野骗她,也不愿意推开他的怀抱,就连此时脆弱如纸的谎言已教冷守诚血淋淋地撕开,她仍是无法想像没有孛古野的日子会是如何。
孛古野尝到她咸湿的泪水,心头猛然抽疼起来,想吼她,却不由自主地将她搂得更紧,尚未餍足的唇离开她的唇瓣,喃喃问道:“你恨我吗?”
“你真的下令屠了烈焰城?”
孛古野摇头,“烈焰城一役确实死了许多无辜百姓,但我从未下令屠城。”。
“你没下令,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呢?”杜海棠用力推开他,压根不信他的说词。
“战火无情,死伤人数并非本王所能控制!”
“那查禁南夏国诗书,禁说南夏国语呢?”杜海棠抓着他的臂膀,“石将军弄错了,根本不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是本王的主意。”孛古野移开视线,不愿看她,“这是让南夏子民归顺朝廷最快的方法。”
“不可能!你从来没禁止我说南夏语——”
“我拿什么禁止你?”孛古野扬起一抹苦笑,“别人怕我是三皇子、是潘王爷,你怕我什么?反倒是我会怕你,怕你不开心,怕你得罪人,更怕你恨我。”
她懂得他的心,她知道他对她好,可是他怎么能一边百般呵护她,一边又无情地虐杀她的同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