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的玉儿!”
玄玉心头重震了一下。是啊,在狄霄眼中,她是玉儿,是个再也平凡不过的少女,幽居山林,与世无争,她也这么期许过玉儿不杀天下人,天下人也不杀玉儿。
但是,狄霄说她是“他的”玉儿?
玄玉勾起一抹调皮的邪笑,“狄霄,你真认为我是你的?”
“呃?”
“你正搂着我呢!”
“对不起!”狄霄俊脸红透,连忙放开她。
玄玉笑意更浓,目光溜到躺在地上的少林寺僧,“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救他们?”
“当然。”
“好,我听你的话,你可也要记得你曾说过,玉儿不是妖邪。”
她从袖袋中取出一只药瓶,弯身置于两僧鼻下,让他们各嗅一会儿,接着拔起他们眉宇间的荷花镖,放回袖袋中,“好了!”
“这样就行了?”狄霄有点怀疑的问。
她都已经为他收起邪气,破例放人了,他居然还怀疑她!
玄玉心中怒火猛烈燃起,“你要不信我,就留下来看他们醒是不醒,看我有没有骗你!”她气得拂袖而去。
狄霄忙拉住她,“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觉得有些太过轻易了。你怎么这样就生气了?”
“我就是脾气坏,不好相处,你要是不喜欢,大可不用理我!”玄玉余气未消,头一撇,便想甩开狄霄的手。
狄霄紧紧地拉着她,“我没说不喜欢。”
“没说不喜欢,那就是喜欢罗!”玄玉心念一转,竟提出如此结论,登时收起怒气,头一转急急追问:“你真的喜欢我?”
狄霄虽然失忆,天性中的老实拘谨仍让他赤红了双颊,他想否认,但她漆黑眸子里的殷切渴盼,还是不忍拂逆地点了下头。
玄玉见他点头,面纱下的娇颜漾起一片艳红。她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亲匿地拉着他的袖子走回竹屋,“这里不能住了,咱们得快点收拾收拾,赶在他们醒来前离开。”
“咱们要上哪去?”狄霄反手一握,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进自己的大掌里。
她回身,眉宇间那股特有的邪魅柔美得教人心醉,“陪我游湖赏荷!”
狄霄没料到她说竹屋不能再住,竟会放火烧了个精光。
大火在岸边烧得猛烈,湖中扇舟却随波轻荡飘得惬意,玄玉看狄霄直盯着岸上火势瞧,冷冷一笑道:“放心,我说不杀他们就不会杀他们,在大火烧到他们之前,他们早醒了,现在说不定正忙着救火呢!”
他的目光回到她身上,“屋子烧了,你要睡哪?”
“睡舟中,睡湖边,我一个人哪都能睡。”玄玉拨着湖水,漫不经心地答道。
他忍不往蹙起眉头,“你是姑娘家,怎能任意露宿荒野?”
“又没人知道我是——”她蓦然住了嘴。
“是什么?”狄霄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玄玉讪汕地垂下头。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问道:“你的家人呢?”
她抬起眼,目光冰冷地瞅着他,让狄霄几乎以为自己问了什么万恶不赦的蠢问题,正要道歉,便听得她湿润的嗓音冷冷地说:“在京里。”
“而你一个人在湖州?”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只是来湖州游玩,并不住在湖州。”
任何一个正常的家庭都不会放任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人飘泊在外,不论是独居湖州或是出外游历,而玉儿看来也不像任性离家出走的模样,何以会孤身一人?
狄霄满腔疑惑,天性中的沉静和体贴却让他没有问出口,只是淡淡地颔首,“他们应该多保护你一些。”
保护她?
她只希望他们别再派些奇奇怪怪的人来斩妖除魔就行了。
玄玉冷笑,“我可以以保护自己。如果我不行,五毒教有一半以上的长老得自杀谢罪!”
他当然知道她武功不弱,但她毕竟只是个妙龄少女,再怎么说一个人独闯江湖也太危险了。
狄霄拧着眉头,“你何时要回家?”
“我哪来的家?”玄玉冷哼道。
“你方才说你的家人在京里——”
“我说我的家人在京里,可没说我家住京城!”她突然发起脾气,“回家有什么好的?人多嘴杂,又得时时担心脑袋不保,那种日子只有她会巴着不放,我才不希罕!她不要我,我还感激她呢!一个人过日子多好,又没人管我,爱上哪就上哪……”
她忽然觉得一回温暖环上腰间,她全身一颤,发觉他又将她搂在怀中,“你……”
玄玉想要挣开,他的大手却轻压着她的头,将她按在他的胸膛上轻哄道:“哭出来。”
她呆了半晌,忽而撇撇嘴,“我才不哭,有什么好哭的——”
尾音嘎然而止,因为她听到狄霄低沉的叹息声。
“你为什么叹气?”
“为你。”他并不清楚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事,但她眼中故作的坚强让他的心不断抽疼,他忍不住搂紧她,好平抚心中的那股不舍。
玄玉没有再说话,也没挣月兑他的拥抱。
她清楚他的逾矩,也知道自己行为的不当,但是,他的怀抱好温暖……
原来被人拥抱的感觉这么好,像是一堵厚实的墙密密实实地支撑着她,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会伤她分毫。
湖中荷花擦着船舷发出嗤嗤声响,岸边虫蛙正鸣着乐曲,但玄玉只听到狄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激动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突然发觉再也不想放他走了。
“狄霄,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她抬眼看他。
狄霄望进她勾人的水亮眼眸中,为那魅惑人心的光彩眩晕了神智,不由得点了点头。
玄玉微笑,将螓首重新埋回他的胸膛,“我要留你一辈子,说什么也不把你还给元傲风……”
第三章
扁舟在莲湖上飘了一夜,直到天亮才靠岸。
玄玉向岸边船家租了一艘小船,雇了个哑巴老人撑船,白天游湖,晚上便要狄霄睡在舱中,自个儿回五毒教分舵处理教中事务。
日子看来平静,玄玉却愈来愈心烦意乱。
元傲风四处寻不到狄霄,竟央求他当钦差的表兄文颢加派官兵打探,她不知道她能再藏狄霄多久,而且她也诊出了狄霄只是一时失了记忆,虽然她刻意不加以药物调理,但等他伤势痊愈,自然会想起从前的事,会想起他与五毒教的血海深仇,到时他会如何对待她这个五毒教总执法?
五毒教湖州分舵的大厅内,黑色纱帐隔出了两个不同世界。
帐外,谷石正恭谨地里报教内事务;帐内,玄玉的一只美目却呆怔地盯着跳动不休的烛火,心思缠绕狄霄不停转动。
“大人,少林寺僧又伤了咱们七名弟兄,咱们是不是应该趁早处理此事,以免分舵位置让他们探知?”谷石等了许久听不到玄玉的回答,低声唤了一句,“大人?”见她不答,也不敢再催,默默地垂首侍立一旁。
半刻钟后,玄玉突然回过神,但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若是进京,会不会就回不来了?”
皇帝的追杀密令持续了十六年,加上玄玉从来不想与皇室之人多所接触,是以自十四岁接任五毒教总执法后,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却从不踏进京城。
比石不懂玄玉为何无缘无故突然想进京,但他不敢问,只是急忙拱手道:“大人洪福齐天,必能化险为夷。”
“洪福齐天吗?”玄玉微微一笑,“谷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如何?”
比石以为玄玉是在试探他,忙跪了下来,“大人神功盖世,无人能敌——”
“我要你的答案!”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