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寡妇任由他们两人对立,径自招呼客人。
半晌,瑟欧斯迟疑地开口:“其实……”
“嗯?”他神色为难,想说什么又不敢,隆莉涵等着他开口,浑然不觉经过的客人都在偷看他们,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窥视,像看小情侣吵架。
“妳要我吃辣椒吗?”
隆莉涵错愕,“什么?”
“妳说过,看我痛苦,妳就会快乐。我想,那天妳为了让食物展现最好的味道,没让我吃到辣椒,可能不太满意吧!”刚才他误解她认真的心血是为了配合他,她脸色确实不太好,他思前想后,认为这件事最有可能。
“如果能让妳高兴,我就吃,够呛的话,我吃完还可以表演喷火特技。”他一脸舍身娱人的悲凉表情,还自我消遣。
永别了,他可怜的舌头,若有来生,希望能与它再续此生缘分,呜~~
隆莉涵瞪着他,脸色诡异,她眼角微微抽动,猛地捂住菱唇,弯下腰去,爆出一串笑声。
轮到瑟欧斯错愕,这有什么好笑?
他看着她纤肩颤动,笑得直不起腰。他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崔寡妇,后者笑咪咪的,客人们则是大惊奇,纷纷驻足观看,怀疑今天来店里的不是隆莉涵。
“你啊……”片刻后,隆莉涵才收住笑,抬起笑得绯红的双颊,眼里都是笑泪。
她搭住他肩膀,缓过一口气,摇摇头,轻道:“傻瓜。”
她似叹的语调好软,软得像对待一个傻气的孩子,软得他的心轻柔震荡,他傻傻地看着她,不知她这二字评语主何吉凶?
“你一定是外星人。”她一时戏言,他居然就记住了,还认真考虑以此讨她开心,哪个地球人会这么傻?
他傻,却傻得好窝心,傻得令她莫名地鼻酸。有多久,没有一个人这样在乎她,这样认真地记下她的每一句话?
她重重按住他厚实的肩,眼眸灿亮,“既然你有这份心意,我一定成全你。”
于是一整晚,瑟欧斯都在等一盘辣椒多到满出来的料理出现在面前,但除了那个饭团,她什么也没给他。
十点钟,三椒小陛打烊关门,所有员工都回去了,只留下隆莉涵准备深夜的宴席,今晚隆云冰请了友人在此聚餐,他们指名要尝她的手艺,瑟欧斯也跟着帮忙。
她忙着处理食物,还是只字不提要如何“成全”他的心意,饱受精神折磨的他却按捺不住了。
“那个……”
“八吋骨瓷盘子,给我。”手指碗盘架。
他依言递给她盘子,又道:“妳说……”
“枣色碟子,两个。”
他又给她碟子,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忘了这件事,“妳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头也没回,还在忙。
她八成是忘了吧?那他该不该提醒?
心底马上冒出一个声音,痛斥他是白痴,她忘了最好,他何必自找罪受?
可另一个声音更大声地反驳:他曾那么笃定地告诉母亲,想再看见她的笑容,为了她的笑容,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不是装腔作势的好听话,是他衷心所愿,他怎能退缩?
他还在想,隆莉涵已经转过身,手里筷子挟着一个鱼卷,鱼卷上沾着他最熟悉的绿色芥末,送到他唇边,“试吃看看吧!”
来了,履行诺言的时刻来了。
他很认命地张嘴,反倒有种解月兑的快感,咬住鱼卷的同时微微闭气。他已发现吃芥末的诀窍,只要不呼吸,呛麻的气息就不致随呼吸窜入脑部,比起辣椒,芥末只是气味太呛,不算太难忍受……
欸,竟然一点都不呛?他愕然,嘴里唯有鱼肉的甜女敕,绿色酱料原来不是芥末,而是冰凉的蔬菜泥,揉合成清淡爽口的滋味。
“好吃吗?”他惊喜的表情已经给了答案,隆莉涵微笑,“这是把鱼肉绞碎调味,捏好之后下锅炸,再加上蔬菜泥,是我的独家料理,因为今晚时间不太够,只能做些简单的菜。”
她将每道菜都挟了一点,喂他尝过味道,居然没一道是重口味,他窃喜,也困惑,“这些菜,都不辣……”
“待会儿的客人,口味与一般人相同,弄得太辣,他们就不敢吃了。”面对他狐疑的眼神,她仍旧微笑,添了一丝温柔,“明知你不喜欢辣,我又何必故意荼毒你?”
他眸中闪着死里逃生的感动泪光,“可是,妳说『一定成全我』,我以为……”以为他这回不辣到毛掉光才怪。
“那只是吓你。你能那样说,我就……很高兴了。”她太久没有表达自己的心情,有些腼腆。
他有孩子般纯真良善的气质,能让人不自觉放松戒心,她一直在闪避他这独特的魅力,但他今晚的话击中关键的点,她终于连最后的防备都松懈,承认她无法抗拒他。紧绷的情绪一旦放松,感觉如斯愉快美好,恐怕……再也收不回来了。
“妳觉得高兴?真的?”他惊喜万分,“即使我不吃辣,妳也会高兴?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别的,让妳开心吗?”
莫非他这几天认真整理家务、帮忙招呼餐馆客人,表现良好,让她芳心大悦?
“重点在于你的心意,不在于你做了什么。”
“只要心意就够了?”怎么和母后说的不一样?“我不需要做得更多吗?”
“什么意思?”
“呃,因为妳总是绷着脸,我不知该怎么办,就去请教某个人,她说我得把妳放在心里的第一位,观察妳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留意每个细节,把所有心思放在妳身上,她说唯有这样,才能讨好妳。”
隆莉涵越听越惊讶,“我的态度让你很困扰吗?”没想到他暗地费心这么多,但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将她放在第一位……未免超出朋友的分际了。
“也不是这样,因为我很久……没和人相处,我在丛林里待了十年,身边除了战友,就是杀不完的敌人,来到这里以后,不知如何调适,也许不知不觉中,做了让妳生气的事……”
“等等,这两件事有关连吗?”她被弄胡涂了。
“算有吧!”这是她头一次这么专注地看着他、听他说话,这让他紧张,心脏怦怦跳,“总之,我不擅长和人相处,虽然问到了那些诀窍,我还是不懂该怎么做,不过,我自己想到了方法……”
“想到就好,我可不希望你带着一些奇怪的烦恼,影响工作效率。”她打断他,直觉地害怕他将说出口的话,“我好像听到车声,应该是客人来了……”
“我想到的方法,其实也没什么。”他也打断她,眼中带着一抹柔和的坚持,不容她退避。
“既然不知该怎么做,不如一切都由妳决定。妳要我吃什么,我不问第二句就吃;妳要一打波多玛,我给妳十二条,不多也不少;妳忽然有事要我办,我却远在世界的另一端,只要妳呼唤一声,我立刻赶到妳面前,任妳差遣。”他自认想到十全十美的法子,展颜微笑,“这样,妳总会开心吧……”
却听她回以冷冷一哼,他一愕,不解地觑着她讥嘲的表情。
“你想出这种方法,是打算当我的朋友,还是当我的奴隶?”他的神情认真,令她讶异而慌乱,讶异他为了自己,竟愿意做到这种地步;慌乱他在她心间掀起惊涛骇浪,几乎摧毁她自我防卫的一切。
他不为她讥刺的语气激怒,只勾起深深笑意,眼神柔得让最冰冷顽固的心都会融化,“妳当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