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帮我捞这条鱼吗?”姬秀和连忙插口,指著水箱里一尾胖胖的红色金鱼。“我想捞它,它却弄破了鱼网,换你试试,也许你技术比较好?”
“我没捞过鱼。”看在他的面子上,刁念萸不与一脸病容的傅珑树计较,将鱼网伸入水中,不料原本优游自在的鱼儿立刻四散游开,她鱼网伸到哪里,那里的鱼儿就迅速逃光,捞来捞去只有水。
“我只看过捞不到鱼,被鱼弄破纸网,还没看过连鱼尾巴都碰不到的。鱼似乎不喜欢你呢。”傅珑树轻咳著,对猛使眼色的姬秀和视而不见。
“听起来好像你很厉害,那就请你示范吧!”
“这么凶,男朋友会跑掉哦。”
“他不是我男朋友!”她心浮气躁,纸网在水中到处追赶鱼儿,很快就破了。
“他?他是谁?”傅珑树抓到语病,尽避咳个不停,还是不肯放过她,“我可没指名道姓,你干嘛迫不及待地否认?难道你真的与秀和——”
“啊,捞到了!”夹在两人中间的姬秀和欢呼一声,已将红色胖金鱼捞进盆子里,兴奋地展示,“阿树你看,捞到了耶!”
“哼。”秀和是班上公认的和事佬,但每回都只会用“顾左右而言他”这一招来转移双方注意力,变不出新把戏。看在他使眼色使到眼睛快抽筋的份上,加上头越来越痛,傅珑树终於肯放过刁念萸,却惹得她更加火大。
“你什么态度啊?!”什么啊!哼一声然后转过头去,一副不屑与她计较的模样!
姬秀和连忙拉住她衣袖,低声道:“阿树说话比较毒,其实他没恶意的,你别生气。”
“一个人只要心存恶念,言行举止之间自然会泄漏端倪,无法掩饰。”她对傅珑树彻底感冒,忽听姬秀和闷笑,她瞪著他,“笑什么?”
“可是你比阿树还凶耶,依照你的话推论下来,你不就是……”他住口不说,眼底含著笑意。
“你怕了?怕就走啊,去找小芬好了,反正她喜欢——”惊觉不对,连忙改口,“反正我又没拉住你,你走啊!”去啊,就这么弃她而去,跟她的父母一样!她忿忿地将纸网扔进水箱里,鱼儿惊吓四窜。
“我不走。”他语气坚定,“我答应过要陪著你的。”
“我说过我不希罕你陪。”为何他如此轻易就挑起她心中最在乎的那一部分?她赌气地转开头,酸楚涌上鼻头。
“可是,我想待在你身边啊。”
他在说什么?她心一动,粉颊红如火烧,忽听他的同学们喧哗起来——
“阿树!阿树,你怎么了?”
她转过头,只见傅珑树昏倒在地,有人在大叫:“快点!叫救护车!”
第五章
夜色下,姬秀和与刁念萸并肩而行,穿越花园、操场,走回男生宿舍。
“他真的没事吗?”前一刻还好端端和她斗嘴的人说昏就昏,教刁念萸仍有些心惊。
“医生检查说没问题,可能是感冒引起的,休养几天就会好。”姬秀和提著装水的塑胶袋,捞来的胖金鱼正在里头游来游去。
“他常这样突然昏倒吗?”
他摇头,“阿树从不抱怨他的病痛,只有在他请假没来上课时,同学们才知道他又生病了。今晚一定是身体受不了,才会昏倒。”
“他们家人感情似乎不错。”
一通电话打去傅家,五分钟内全家人都赶到了,包括他父母和妹妹,一堆问题烦得医生差点赶人。他一睁眼,三人差点在急诊室里欢呼起来,又忙著嘘寒问暖,像一家人几百年没见面了,而他傅少爷倒是镇定,从容安抚焦虑的家人。
刁念萸偏头思索著,“八成因为家人都当他是宝贝似的保护著,才养成他那副全世界都要让他的跩样吧?”如果她有那样百般呵护自己的家人,又会变成什么个性呢?整个家庭俨然以自己为中心在运转,感觉一定很好……
“你似乎很在意阿树。”见她露出向往之色,他明白她在想什么,有意带开话题,“要不是看到你和他相处的情况,我真会以为你——”
“以为我喜欢他?”她做个嫌恶的表情,“怎么可能?我才不要找个一见面就吵的对象,烦都烦死了,至少要找个……”看著他带笑的温和侧脸,咬唇不语。
“找个会乖乖被你凶的人?”像他就是啊。姬秀和自嘲地笑著,不闻她回答,诧异转头,却对上一双无言凝视自己的眼眸,他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在男生宿舍前的阶梯上。
他很快站稳了,避开她搀扶的手。“时间不早了,今晚除灵就暂停一次,宿舍也改在明天调查吧。”
是看错吧?那双若有所悟,像是……认定的眼神,眼底专注的对象,真的是他?他怦然垂眼,不敢回头确认,低头就要进宿舍。“晚安。”
“秀和……”
“还有事吗?”他僵硬回头,尽量让表情自然。
“你……你那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心跳得好快,身子在发热,垂首盯著石阶。
“我说了什么?”
“你……”她声如细蚊,“你说,你想陪著我……是当真的?”
“当然啊。”虽然背后有更重要的原因,但他不能说。她是因为字面上的意思而想偏了吗?
他弯身注视著她低垂的脸庞,那双墨浓的睫在轻颤。“除灵的时候能待在你身边,比较安全嘛。”
她猛然抬头,“就这样?”
“不然呢?”她由晕红瞬间刷白的小脸让他心惊。若只有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至少还能掩饰、克制,若她也沦陷……该怎么办?
“你只当我是防身的盾牌?”刁念萸怒极,有千百句话想破口大骂,却酸苦地塞在喉间,已然哽咽。
“当然不只这样。”为了她好,在她陷得更深之前,他该让她断念,但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揪住他的心,教他说不出无情的话,温言道:“总之,我们是好搭档,不是吗?别胡思乱想——”
“我就是要胡思乱想!”她气苦地大叫,“我不要什么搭档!是你亲口说要陪著我,你若只当我是除灵的同伴,我宁可不要!不要!不要!”
原以为他对她有超出友谊的感觉,原来只是她自作多情吗?
她怕寂寞、怕孤独啊!想到他也会弃她而去,心就像被撕裂开来,眼眶痛极,却流不出眼泪。父母早巳放弃她,如果连他也不要她,她能去哪里?
不,她不放手!他是浮木,让她飘在那个黑暗的漩涡上,不至於沉沦;失去他,她……不敢想像自己会变成如何?
“我不是说了不只这样吗?所以,我并不只是将你当成除灵的同伴啊。”他压抑著异样的情愫,以属於朋友的温和口吻,微笑道:“我答应你,不管除不除灵,我都陪著你,在一切……结束之前,我都会陪著你,好吗?”
在一切结束之前?什么意思?
她狐疑地眨著流不出泪的眼,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模糊的温柔轮廓,是她迫切想抓住的。“好,这是你说的,可不能耍赖。”
“我不会耍赖的。”为何如此恐惧孤独?是因为从不曾有人在她生命里驻留,才让她强烈地渴求感情与陪伴吗?胸口因这想法而拧痛,唇一动,却见她主动凑了上来,堵住他的叹息。
他愕然瞪大眼,手里的金鱼落地。偏凉的唇,没有任何气味,但仍是柔软而女性的,紧贴著他,仿佛以吻封缄,要他记得自己的承诺。
片刻后,她退开一步,脸蛋嫣红似火,视线僵硬地落在他脚边,“……明天见。”掉头就走,走得太急,还被自己的脚步绊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