歉意油然而生,她的态度却不肯软化,“反正你们姓姬的都不是好人!”
“是,我不是好人。”好痛啊,血流个不停,得快点处理才行。
姬秀和咬牙忍痛,右手用力按住伤口,试著站起,左手忽被一扯,却是女孩拉他站了起来。
他一怔,但伤处疼痛入骨,一个重心不稳,竟往她身上倒了过去,两人摔成一堆,正好压在一片矮树丛上。
“你做什么?!”女孩俏脸一红,怒瞪著压在自己身上的他。
他连忙滚到一边,“对不起。”她好软……不对,现在不该想这个。这女孩给他的感觉,真的不太对。
“你再乱来,我真的会劈死你!”可恶,她是来报仇的啊!
见他神色痛苦,伤处不断渗出血来,她一咬牙,取出手帕,用力压在他伤口上止血,烦躁地道:“笨蛋,你不会法术,干嘛不早点说?万一真让我杀了怎么办?”
“你没给我机会说啊。”姬秀和苦笑。是哪儿不对呢?
以高三的年纪而言,她娇小了点,但神态、语气跟一般高中女生差不多,坚决复仇的神情让他很有压迫感,而制服……对了,是她的制服!
外套、鞋袜都没问题,但三年前学校稍微改过了百褶裙的款式,绣线也改用深蓝色,在裙摆处绣了精致的花纹,此刻她跪在他身旁,他看得分明,她的裙子绣线是绿色,裙摆也没有花纹,是旧式的百褶裙。
不,不只这样,还有某些地方不对劲……
“你们姬家不是人人都会法术吗?”女孩哼著,“外面把你们传得无所不能,连九玉公会都敬你们三分,怎么你这么菜?”
“有天分的人当然生来就会,没天分的人就得修练,修练还不一定练得成,不是人人都会的。”
“你应该属於没天分的那一种吧?”她不客气地嘲弄。
“大概是吧。”他不以为忤,拉高裤管,以便她包扎。“我原本什么也不会,两年前某天上足球课的时候被人绊倒,撞到球门,因而脑震荡,才开始对这些事物有感应,后来才正式拜师学习。”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他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她冷冷瞧著他略带孩子气的笑颜。被她讥嘲,还笑得这么高兴?
“没……没什么。”她好凶啊。姬秀和唇畔的笑尴尬顿住。
“看你这副德行,你们的女使八成没什么了不起。”
“不是这样的。”他温言解释,“我们族里的男人因为不可能担任女使,即使有灵力,通常也不会去修练,所以族里的女人都比较强,而女使当然是我们全族最强的人——”
“换言之,你是差劲的姬家男人中最差劲的一个?”
她不但凶,而且说话好刻薄,偏又字字一针见血,说得他无言以对,只能难堪地点头,“虽然南宫老师说我资质不错,可是我做什么都比人家慢,法术的学习也慢——”
“连讲话也慢。”慢得她都听不下去了。她将手帕绑好结,放下他的裤管。
“谢谢。”他取出面纸,让她擦拭手上的血迹。她冷锐的眼神看得他不自在,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再次重复,“谢谢。”
她蹙起了纤匀的眉,瞪著他低头清理身上的凌乱。
这人是什么个性?她伤了他,他全无怨怼之意,一直保持著笑容,末了还跟她道谢?
不过,他笑起来倒是挺好看的,温吞的笑颜,仿佛不知生气为何物,不管她如何尖酸讽刺,他总是用一双弯弯笑眼对著她,倒让她觉得自己在欺负他。
她对姬家人的气仍没有消,却无法再对这个温和的男孩疾言厉色,哼道:“好吧,我就放过你,直接去找你们的女使。她在哪里?”
“她……”她若与女使正面冲突,后果不堪设想。说个小谎吧。
姬秀和心虚低头,“她去日本了,参加一个关於超自然现象的大型研讨会,可能要一个月才会回来。”
“那么久?”她不耐地擦腰,沉吟片刻,霍然起身,“替我转告你们女使,总有一天,我刁念萸会打得她一败涂地,替我爸妈出一口气!”转身要走,脚步顿了下,匆匆瞥他一眼。
“你……记得去看医生,处里一下伤口。”头也不回地离去。
刁……她说,她姓刁。
在他记忆中,六岁那年,族里发生过一件大事,当时事情闹得很大,还有记者来山里采访,详情他不记得了,只记得与女使对立的人,拥有“刁”这个很特别的姓氏。
女使除了为民间驱除妖邪,也会接受民众或公会委托,去调查假借神灵之名招摇撞骗的神棍。听那女孩的口气,莫非当年是女使误会了她父亲,逼得对方羞愤自杀?
棒天下了课,姬秀和一头钻进图书馆的书报室,将十年前报纸的微缩胶卷一卷卷找出来,很快便找到相关新闻——
……天擎教派,创立者刁湖盛自封为教主,信众达上千人,每年收受献金数亿元……信徒指控,刁湖盛强逼信众捐献,并以邪术控制女性信众,诈财骗色……警方邀请亚洲区最大超自然研究组织九玉公会,与姬族女使加入调查。警方表示,超自然说法只供参考,警方仍会凭科学方式办案……
信众指控,刁氏夫妻利用幼童进行邪术实验,行径残酷,令人发指……刁湖盛遭判刑确定,其妻因罪证不足,不予起诉……刁湖盛在狱中上吊自杀,公会副会长也在晚间暴毙,公会人士指出,副会长乃是遭到咒杀,施术者……
报导中屡屡提到“邪术”两字,令姬秀和皱眉。
他在族内藏书室看过关於邪术的记载,邪术之所以被视为“邪”,是因为施术者为了一己私愿,以人力强行扭转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这在灵能界是绝对被禁止的,即使施术者没受到法律制裁,公会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镑大报的报导内容相差不多,都指出刁湖盛以宗教之名诈财骗色,其妻也参与其中,他们的女儿被提及的部分却不多。
……刁氏夫妻育有一女,体弱多病,因家庭变故而加重病情,已向就读的学校请假,在家休养……在丈夫判刑确定后,刁母全天在医院陪伴女儿,但病情并没有好转……该女转入医院,情况危急……
报导附了一帧那女孩的照片,是母亲带著女儿从医院出院返家的照片。显然因为刁氏夫妻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记者故意清楚拍到了母女两人容貌。
看到照片中人,姬秀和顿时愣住。
她……十年前是那副模样?那她现在……怎会是这样?
这种事医学绝对办不到,除非,她母亲确实使用了被禁止的法术,这也就能解释她为何有那般强悍的力量。
可她是她的亲生女儿啊!什么样的母亲会把邪术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想起那女孩愤恨的眼神、决绝复仇的态度,还有她偏邪的法力,他打个寒噤,怜悯之意油然而生。
她,应该不知道母亲对自己做了什么吧?
另一头,魏霓远在书报室外徘徊许久,好不容易见到姬秀和出来,立刻扑上去。
“秀和!你在里面待了快两个小时,旧报纸那么好看吗……”见好友神色凝重,他讶异道:“怎么了?”
“没。我只是查点旧资料。”姬秀和收拾起纷乱心绪,露出惯有的温和微笑,“你怎么还没回家?”
“我关心你啊!”魏霓远嗳昧地眨眼,“昨天没看到人就被押回去了,所以今天特别来问一下结果嘛!”拖著他往外走,“快,阿树也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