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帮你做就好了啊!”生病了,就要乖乖休息才对嘛。她提了提手里的纸盒,“上楼吧,我今天买了寿司,我们三个一起吃……”
“恕我不能奉陪。”梁亦辰的声音在她身后扬起。
舒芹愕然回头,看著微笑的梁奕辰。“总经理?”
“以后你要叫别人总经理了。明天我就会向董事长递出辞呈,离开『青元』。”他顿了顿,“我要去非洲。”
“非洲?!”
“她……辞掉记者的工作,去了非洲,协助某个基金会做环境调查。这件事她讲了两、三年,我一直没当真,等到她要走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完全反应不过来,也阻止不了她。”从未告诉第三个人的感情事一说出口,带来无与伦比的轻松,他续道——
“我以为她对那块陌生土地的感情远胜过对我,於是说走就走,现在想起来,或许该说是我对她的感情不如她对我。在她试著和我沟通,探讨我和她一起在那块土地生活的可能性时,我竟一次也没有认真思考过。”
他望著南宫璟,“就如你说过的,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样的事情,才是事情改变的关键。我一直以为是她放弃我,其实是我不知不觉中放弃了她。所以,我想再试一次,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能帮得上你,我很高兴。”南宫璟神色柔和了些,但仍是淡淡的。“不过,这种事没必要特地跟我说。”
“我只是想当面感谢你。前阵子我很消沉,要芹秘书取消订花,却又天天买花进办公室,最后又全丢给她处理,实在是麻烦她了。”这番话该是对舒芹说的,梁奕辰却依旧看著南宫璟,不放过那双沉静黑眸的任何变化。
“不!”舒芹连忙摇头,笑道:“天天有花可拿,我也很高兴呢!”
“我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就是我的不对。那些花如果对你、或你身边的人造成困扰,我很抱歉。”这样解释,应该够了吧?
南宫璟那双沉静黑眸终於有了一丝波动——某种冷硬的防备崩解了,泛起一层薄薄的柔和,在瞥向舒芹时无言地流露出微妙的情感,随即又隐藏起来,恢复平淡无波的清冷。
粱奕辰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不论他的秘书为何住进这个男人家里,两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他都不愿自己造成他们之间任何可能的阻碍。看对方的态度,他的解释显然产生效用了,於是他又提出忠告——
“董事长明天就会把剩余报酬带过来,但外面记者太多,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跟董事长说一声,改为转入你的银行户头,免得到时候人多混乱。”
“多谢好意,但我需要现金。”南宫璟并不领情。
“好吧。那我要走了。”最后看了南宫璟一眼,他微笑道:“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你,我都很感谢你。我相信你和上人一样,都有颗善良的心。”
“……非洲耶!”坐在桌边啃著寿司,舒芹终於发出疑问:“他不是说真的吧?那么远的地方……”
南宫璟以左手取来茶杯,帮自己和她倒了花茶,坐在她对面。
“他平常连玩笑都不开,竟然会讲那些话?”一向严肃的人,认真地说出那番话时,显得格外动人呢。
“听起来,你并不了解他?”他左手握著叉子,试著叉起寿司,可这简单的动作由左手来做就是不够灵活,寿司不断从叉尖滑落。
“我是不了解。总经理是行动派的,平常沉默寡言,事情该做就去做,做好了也从不会挂在嘴上说,董事长很会看人,才会重用他。”虽然难以置信,她还是很感动,叹道:“我要是那位女记者,看到他千里迢迢追来非洲,就算他当场求婚,我也一定马上答应!”
“他去追前女友了,你失望吗?”圆形寿司终於甘愿停在叉子上,他斯文地咬了一口,寿司整个散落,米粒、馅料跌落盘中。
“干嘛失望?我从来就没期望什么啊。要说有什么会让我失望的,就是他们说不定会在非洲结婚,我可没办法飞过去参加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场面一定很感人……”她双眼冒著浪漫泡泡,半晌才注意到南宫璟情形有异,“你在干嘛?”
“没什么。”他试图叉起散落的米粒,手忙脚乱。
“寿司可以直接用手拿啊,不必拿叉子嘛。”她就是考虑到他右手不方便,才舍弃鳗鱼饭而买了寿司啊。盯著他持叉的左手,她问:“为什么不用右手?”
“我想练习用左手。”他口吻平静自然。
舒芹注视著他回避的神情,忽地将餐巾纸揉成一团,对准他搁在桌上的右手扔去。
餐巾纸直接砸到他的右手,滚动后静止在桌上。
他右手完全没有闪避,似是来不及反应。迟疑了几秒,他放下叉子,以左手取饼餐巾纸,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寂静中,舒芹首先打破沉默:“你的右手不能动了?”
“嗯。”下午,他在整理物品时不小心碰掉了书本,匆忙中想用右手去接,却连手指也抬不起,才惊觉右手已完全失去了作用。
“左手不习惯,就不要勉强嘛。你就用手拿吧,我又不会笑你。”为了让他安心,她放下筷子,开始用手直接拿寿司。
可她越装作若无其事,他越觉难堪。“……我吃饱了。”索性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他早就对自己早逝的可能做好心理准备,但他以为会是瞬间的结束,而非逐步失控。倘若身体是逐渐丧失机能,得拖上多久?一个月?一年?而他除了眼睁睁看著自己变成废人,还能做什么?
师父是因病饼世的,那半年他随侍床畔,亲眼看著师父消瘦枯槁,但直到临终之前,师父的神志始终维持清明,安详地离开人世。
他以为自己也能走得有尊严,但那时师父身边有他,而现在他的身边有谁?谁来支持他面对死亡的恐怖?
星年无疑会在;秀和比当时的他更年轻,恐怕难以承受;至於青莲,还有巷内的其他生物,他们虽仰赖他提供协助,在人类的世界生存,但对他们而言,他终究是人类,不是他们族类之一……而她,与他相识不到一个月的她,会有些感伤吗?或者只是庆幸六千万的债务就此一笔勾销?
但就算身边的人再多,他终究必须孤零零地踏上最终的旅途……也许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独?
察觉自己陷溺於阴暗的思考,他轻吁口气,很快地摆月兑灰色思绪。
不论他的末日要如何来临,该来的就是会来,何况他还有最后一道防御措施,前人跨不过三十岁大关,不见得他也不行。
他试著移动右手,依旧不能动,迟疑了下,还是取出换洗衣物,走到门边。
门一开,就见一只白净的拳头悬在眼前,他微微一惊,后退一步。
“啊?我以为你睡著了,正想敲门呢!”舒芹尴尬地收回笔头,递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我发薪水了,这是两万六千元,请点收。”
“如果你手头不方便,不必这么急著给我。”他接过信封,诧异地看著她——非常清凉的打扮,灰色的无袖上衣加短裤,露出修长洁白的四肢,虽然秋季的白天还有些燥热,可夜里这么穿就太冷了。
“不行不行,我们董事长努力调头寸,明天就要把余款都付给你,老板以身作则,我这个小员工怎么能赖帐?”她打量他手里的换洗衣物。“你要洗澡?我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