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音晓蹒珊地走在人行道上,单薄的外套御不了寒,白皙的手指沾了血,已冻得发青。
五年前也是这样,尽避安隆楷一再安慰她,她还是立刻从他身边逃开。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想远离他,远离发生过的一切……
五年前她逃得不够远,很快就被他抓回去,完全落入他掌握之中;这回呢?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脑海中掠过丁绿尧那张睡得红通通的脸庞。
对了,海微和曼菊还在他那里,她得去带她们回来,回到……安家吗?
胃部一阵强烈的痉挛,几乎使她呕吐。不!她不要回去!可是……她又能去哪里?
泵姑说,有如此遭遇,是她的错,是她给了安隆楷机会,所以她得认命,此后一生都跟着他。
可是她究竟哪里做错了?她自始至终都不想接受安隆楷,是他不顾她的想法,强势地掠夺,为什么是她的错?她错在哪里?
她右手忍不住握紧带有疤痕的左腕。要是当时割得够深就好了,一刀割断自己的生命,后来也不会多了两个小生命,陪着她一起沉沦下去……
她如幽魂般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涣散的目光看见对街眼熟的大门,大门上方悬着“晨安育幼院”的牌子。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走到这里来了。是因为再怎么痛苦也舍不下女儿,或是……
对面一辆警车驶来,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望着警车在路边停下,一个抱着卷宗的女警下了车,去按育幼院的门铃。
没多久有人推门出来,满头鬈发一下子被风吹乱——是丁绿尧。
他见到女警,神色有些不快,两人就站在育幼院门口谈话。
她怔怔望着他们交谈。见到他后,才明白在最难受的时刻,她最想见的……是他,但身上的疼痛提醒她,若再接近他,安隆楷迟早也会对他动手。
不愿离去,也不能接近他,她木然睁着发痛的眼眶,依旧什么也流不出来,身体的痛扎人心头,狠狠绞着她的每根神经……
“本来昨天晚上就该来找你,不过圣诞夜勤务比较重,只好一大早来打扰了。”辛红打开卷宗,笑道:“有三个案子,你看看吧。”
“干嘛不等下午再拿来?”丁绿尧的起床气因人而定,这位女警属于他最不欢迎的一位,然而,在看到卷宗里的照片后,不耐烦的神情霎时冻住。
“不能晚啊,组长急着要知道结果。”她观察着他变幻不定的表情,唇边的笑有几分凝重,“原因——你也看得出来吧?”
卷宗内三件窃盗案的档案照片,都显示了相同的手法——像极了他惯用的手法。
“那妳还等什么?”丁绿尧嘲讽撇唇,“既然我是唯一的嫌犯,又有前科,干嘛不直接把我铐回警局去?”
“我要听你亲口说是你做的,才会抓你。”辛红慎重地看着他,“是你吗?”
“看起来是我没错。”嘿嘿一笑,他不承认,也不为自己开月兑,仿佛就这样被逮也无所谓。
“正经点。你也看到失物栏写了什么吧?被偷的全是古物——受害者都是收藏家,家中的现金和珠宝完全没有遗失,只有他们珍藏的古画和骨董被偷,其中还有一位损失了几十件汉代的玉器,而这些都是你不会想要的东西。”就凭这一点,她才敢跟组长要求暂缓抓人,由她先来向他求证。“你仔细想想,有可能是谁?是不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你?”
“不知道啦。”他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我说了洗手不干就洗手不干,也没再跟那些老朋友接触,怎么知道谁要陷害我?妳要是不信,现在就抓我回去吧。”打个呵欠,“不然我要回去睡了……”
“你没有瞒我什么吧?”如此重要的事,他却一脸不在乎,还刻意回避话题,教辛红不由得起疑,“其实你知道是谁做的,对不对?”
他懒散的姿态一顿,模模鼻子,失笑道:“妳嘛帮帮忙,如果我知道,干嘛不告诉妳?难道顶着别人犯的罪去坐牢很好玩吗……”咦,马路对面有人?他瞇起眼,瞪着那道娇小的身影,越看越觉得熟悉。
“因为——你想保护他?”这句话是辛红胡乱猜的,岂料他眼神一闪,推开她就往马路对面走去。
这类似逃避的举动,立即被辛红断定为被一语戳中的心虚,赶忙追上他逼问:“你真的在保护他?他是谁?为什么——”随即发现他是笔直走向一个站在街道边的人,那人头发散乱、跺着拖鞋,大冷天的却一身单薄,脸蛋苍白而狼狈,但仍是美丽的……是个女孩。
夏音晓想走,却被丁绿尧诧异急切的视线钉在地上,双脚无法移动,直到被他按住双肩,连声追问——
“妳不是回去了吗?怎么来了……妳在流血!怎么受伤了?!”回头向辛红叫道:“把车开过来!”
第七章
待女医师、护士和负责翻译手语的义工妈妈进入病房后,长廊上只剩下辛红、魏霓远与丁绿尧三人。
辛红原本只是打算来问案,没料到会碰上家暴事件。坐在椅子上,她长褪交叠,美艳的面孔难得严肃,蹙眉沉吟:“依你说的,她先生几个小时前去育幼院带她回家,那时还没什么异状吗?”
“没有。”丁绿尧只手掩面,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间透出,“那混帐本来就一副霸道的嘴脸,什么时候都一样。”
虽然当时安隆楷脸色比平时更差,但他早就习惯对方老是摆张臭脸,只注意到他身上酒味很浓,并没有多想。
万万没料到,那家伙竟然动手打她!
“据说安先生很疼老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辛红问。至少她所听说的,全是在传颂安总裁有多疼爱老婆,为了她不惜违背母命云云。“她昨晚去你们育幼院做什么?”
“我邀她来过圣诞夜,小魏也在。只是平常的聚会而已。”
辛红看向魏霓远,后者颔首,表示丁绿尧说的没错。她却无法相信,“既然只是平常的聚会,为什么他会动手打老婆?”
“因为他有病!”丁绿尧懊恼万分。是他大意,忘了安隆楷近乎变态的占有欲,以至于单纯想让夏音晓开心的好意,却演变成她伤痕累累的结果。
罢刚在来医院的路上,她始终没有掉泪,除了承认受伤是因为安隆楷对她动手,其余细节绝口不提。
她的坚强与镇定,更让他心疼。是否因为经常承受这些,她才能这么冷静地面对?
“你不是介入人家的婚姻吧?”辛红口气严肃了些。她不清楚这场三角关系是否已成形,但他的愤慨以及对那位安太太的关心,明显已超出了朋友的程度。
“是又怎样?”他轻蔑地哼声,“都发生暴力事件了,当然需要有人介入。”
“但是你介入在先,才发生暴力事件的吧?”
一句话让他的罪恶感升到最高,思及她浑身是伤的脆弱模样,他咬牙,“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退出了。”
此时病房门开了,中年义工妈妈走出来,一面拭着眼角的泪光。
“她没事吧?”义工妈妈哀戚的模样,让丁绿尧心脏抽紧。
“她没事,医师正在帮她检查。”义工妈妈眼泪越擦越多,“可怜的孩子,她几年前来的时候比现在还糟糕多了,后来有了小孩,我以为她会过得好一点,没想到……”
“几年前?”
“她曾经割腕自杀,被送到我们医院来……”
始终不语的魏霓远脸色微变,“她自杀过?”
“就在她结婚后几个月,当时也是我替她翻译手语的。等医生一宣布她稳定了,她夫家立刻把她带回去,还警告我们不准泄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