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停了下来,她问:“然后呢?”由他渐趋低沉紧绷的声音,她已联想到半年前那则女警殉职的新闻,以及他为何在得悉她擅自行动时,会那样激动的原因了。
“她既然已经潜入,我也就没阻止她,而且这是直接取得情报的最快方法,只要有证据就能抓江振达,上级也不能再阻碍我们。所以我让蓝隶掩护她,在江振达身边卧底。”
他喉头抽紧,困难地吐出:“一个月后,她身分被识破了,立刻向组里求援。那晚我值班,身边只有几个人能调用,单凭我们几个人救不出她,所以我立刻连络人手。但她……没能等到我们。”
辛红转回头,凝视著他。他神色平静,眼底却有压抑的痛苦。
“江振达手脚很俐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我明知是他派人下手,却无法抓人。”咬住下唇:“这是我的错。”
她反掌握住他的手,“不,这是江老头的错,不是你的。”
“是我。我判断错误,是我的错。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去,她不够机警,可我急于得到线索,没考虑到她并不合适担任卧底;更不该在她向我求援的时候,只会打电话四处找人,我该直接去救她,这样她或许就不会……”
“当时连你在内只有几个人而已,你贸然去救人,只会把你自己的命也赔在江振达手上。”是她多心吗?总觉得他的神情不像在谈一个好朋友,像……谈著自己非常珍惜与喜爱的人。试著带开话题:“你说的这些,和你怎么帮我请假的原因,有关系吗?”
“有。”否则他也不必去剖析往事,让自己又回忆起当时的伤痛。“林大哥他们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们也很自责,如果当时他们能抵抗上级的压力,执意办案,也许她就不必去卧底。而当半年后,另一个女警进入组内时,你想他们会有什么态度?”
她不感兴趣地顺著他语气问:“什么态度?”早已领教过那群大男人恶劣的态度,还有别的吗?
“他们会想到半年前的憾事,所以他们一方面努力让案子重开,但对于这个新来的女警,一方面也害怕旧事重演,只好把一堆琐事都丢给她,希望她因为事情太多太忙,就算加入小组,也没空管小组在做些什么,更别提能跟他们出动。”
辛红足足愣了五秒,“——你的意思是,他们冷落我、排挤我、把我当小妹使唤,全都不是为了打压我,而是为了保护我?”
费橙希微笑,赞赏她的聪明,“而你显然不甘于只当个小妹,这点他们也看出来了,所以当我昨天跟他们一提,他们就决定改变对你的态度。”并未提到她混进江家的事,就说服了众人,应是他们也感受到不对劲吧。
饼度的束缚,反而让她另觅出路,不如将束缚放宽,至少较能掌握她的一举一动,不致有意外发生。
她与他过世的好友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开朗活泼、能言善道、相当有自己的见解,而同样都有一点让他心折——越是困难重重,斗志就越昂扬。
最初吸引他的是这一点,而后认识她越多,越发现两人的不同:她更难捉模、更胆大妄为,他以为混入江家宴会已是她的极限,岂料她神通广大,竟能连络到蓝隶!
当他得知时此事时,是狂怒,是担心,其实也有……激赏,以至于在Pub逮到她时,他分不清是该把她抓来好好惩戒一顿的念头多些,还是狠狠给她一个吻的冲动多些。
而单是这样看著眼前的她,那若有所思的妩媚脸庞,就有种奇异的感觉从心上涌出,逐渐蔓延;即使是和已过世的好友跨越朋友界限的那几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使他目光一停留在她身上便再也离不开,而不由自主地放任这份感觉与她的—颦—笑,不断进驻他的心……
他凝视著她,细细品味著这份陌生的感觉,有些失神了。直到陷入沉思良久的她将视线调向他,红唇轻启,斩钉截铁地吐出——
“我不信!”
费橙希一怔,“不信什么?”
“我困扰了几个月的事,只凭你几句话就解决了?怎么可能?”但他那么受同事们推崇,就算他要大伙一起去抢银行,恐怕也没人会拒绝吧?何况只是跟他们提起这么一点小事?
不甘心啊!到最后,还是靠他解决!
看透她心思,他说:“如果觉得不甘心,就好好努力吧。用实际的成绩证明你值得,那么你最初是如何得到机会的,也就不重要了。”
辛红凤眼一眯,看著他转身在水笼头下洗去满手的药油,“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你很好懂。”“好胜”两个字,已足以囊括她个性的一半。
“听起来你很懂我似的。”她轻嗤,“那你倒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费橙希回过身,看著她双手撑在柜台边缘,美艳面孔略带挑衅地扬高,“你在想,一个离职半年的人,说的话居然比你有份量,真是不公平。”
她噗嗤笑了,又靠近他一些。“你真厉害,这也猜得出来。还有吗?”
店内空间很小,而柜台后只容得下一人,她如此靠近,他无路可避。
他也没想闪避,垂眼注视著她妩媚的容颜,颈子上那圈逐渐淡化的淤伤,近距离看来更是明显,“你在想,应该把我脖子掐得也淤青一圈才公平。”
“我度量可没那么小,虽然的确很气你害我今年夏天都得包得紧紧的。”她又笑了,吐语的气息几乎直接拂上他唇,凝视著他深沉的眼,“不过你若要自己请罪,把你的脖子也这样弄青一圈,我倒是无所谓。”
有个好友说过,她的笑容妩媚灿烂,又隐含挑衅的意味,很容易引起男人征服的。
挑衅,是一种挑动人心的行为,和挑逗的本质其实是有部分相通的。他是只看见了挑衅,或者出也看见了挑逗?
见他伸出手,她微微屏息,却见他捡起她月兑下的衬衫,披在她肩头,“这里有冷气,你会著凉的。”
辛红有些失望,顺著他手势穿上衬衫,“我才没那么虚弱。”
看来前晚在Pub偷吻他,那句“对不起”还真是说对了。他对她无意哪,都近得让他只要低头,就能与她共享一个缠绵的吻了,他却什么都没做。
“以你现在的伤势,我并不这么认为。”他为她整好衣领,大掌顺势覆住她颈后,低问:“你一直仰著脸说话,脖子不痛吗?’
她一窒。那是在帮你制造机会!闷声道:“还好,不至于断掉——”话未完,已被他带有咖啡香的唇封住。
她愣住。他……不是对她无意吗?
他的吻极轻,几乎只算是碰触,而非亲吻,像是怕碰伤了她,只手托在她后脑,以防她颈子不小心使力过度。唇与她的亲密相贴却不放肆,似乎真当她脆弱得不得了,吻得太重就会让她窒息或折断脖子。
若唇能得空闲,她也许会漾出一抹微笑吧;没想到严肃如他,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她细细回吻他,感受他与自己的唇缝缓绸缪,化为细腻的蔓延;没有激情,像只是共舞一曲,在渐趋和谐的舞步中,试探彼此的契合与否。
分开后,她仍闭著眼。
“痛吗?”他的乎始终搁在她颈后,小心翼翼。
她轻摇头,默数到三,才睁开眼睫;看见他表情不变,但向来深沉的眼中,已燎起星般火光。
纵然他长得像个男孩,但那的确是男人的眼神。这让她轻易忍住上回那失控的三个字,嫣然一笑,“你不说‘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