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之外,他不曾花这么多心思去注意一个人,而太多太多的喜欢累积起来,已不单纯只是喜欢……可从来没说过的字眼无法轻易出口,吐只能藉由此刻贴合的身体、环卫著她的手臂,温柔地传递最浓烈的情感。
“没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她眼眶微微湿润,“没人说过喜欢我。妈妈很少跟我讲话,爸爸对我的感情是放在心里的,阿姨到现在还是有点怕我,月月也和我不亲……只有你,让我知道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她抬起头,在黑暗中辨识他模糊的轮廓,“你真的喜欢我?”
“要我发誓吗?”他开玩笑地说著,一手把玩著她的发丝。
“只有喜欢,没有别的?我对你,似乎不只……喜欢……”
“你说什么?”她声音渐小,他听不清楚,倾身向前,唇忽地碰上一片柔软,轻轻一触立即退开。
……有熟悉的薄荷味,是什么?他愣了愣,刚想到自己一整天都没吃薄荷糖,已被她推开。
“我想试著自己走完。”她后退几步,“你先出去等我吧。”
“你可以吗?”担心立刻盖过了他刚联想到的旖旎。
“刚才有点怕,现在好多了。医生说主动接触恐惧的事物对治疗也有帮助,我想试看看。”见他仍有些犹豫,她干脆把他推出去。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黑暗中,她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捧住自己发烫的双颊。
没想到自己竟然敢吻他……想吻他的念头才起,加上他又靠得好近,近得她只需努力一公分就能完成这念头,于是她……真的做了!下场是嘴里薄荷糖的凉意,也挡不住脸上的燥热,只好逼他出去,让自己冷静一下。他应该不知道吧?
但他一走,四壁的黑暗像收紧的网子,开始困住她。她深吸口气,喃喃说著:“只是暗了点,没事的。”医生要她在开始恐慌之际,马上往实际的方向想──黑暗不会吃人,她随时可以离开,没什么好害怕的。
唯有面对,才能克服。“只是比较暗而已,没事的……”她喃喃念著咒语,跨出脚步,循著方才汪怀玮出去的方向走。
对母亲的付出从没有得到回报,母亲永远冷眼看她,像看著一个和她无关的小东西。她渴望从母亲身上得到认同和关爱,母亲却给她无尽的疏离和冰冷,教她坠入近二十年的恶梦,以为一生再也无法挣月兑……
呼吸开始不稳,脚步也踉跄起来,咒语的上半句、显然不足以支持她摆月兑内心根深抵固的恐惧,她遂喃喃加入下半句,“他在,他会来找我的。只是比较暗而已,没事的。有他在,他一定会来找我……”
直到遇见他──在她还无法相信任何人之前,是他先伸出手,即使她害怕伤害而抗拒著,他始终没有离去,甚至对她许下永远的承诺。
黑暗漫漫,而那一端,有他在等她。她终于愿意正视心底渴望被爱的寂寞,是他允诺的“永远”推了她一把,踏出自我的局限。
转个弯,已近出口,暮色中可见他忧虑的脸庞在见到她后霍然明亮,喜悦地张开双臂,背光的身形嵌在光亮中,像一幅世界上最美的画。
她不自觉加快脚步,开始跑起来,毫无犹豫地冲出隧道,扑进他怀中。
“还好吗?”汪怀玮顾不得一旁学弟艳羡的目光,急著上下审视她。
“我很好。”她紧拥著他,深嗅著他身上阳光的气息,耳语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他目光转柔,更搂紧她。
他带来光明,他就是光明……无所不入的光啊,她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你要去南部?”
“这是兽医系的传统,兽医系和南部一家大型动物医院合作,每年都会让大三的学生过去实习。”下了公车,汪怀玮挽著邢双萎,沿骑楼走著。
“要去多久?”
“三天。下礼拜五的课不上,搭车南下,礼拜天晚上再回来。”汪怀玮看她一眼,“你也一起去吧。”
“我?”邢双芸一怔,“我不是兽医系的学生啊。”
“说是实习,其实只是观摩,跟课堂上学到的理论相互印证,也算是一趟教学旅行。老师说想趁机带朋友、家人去玩也可以,不过只限晚上的空闲时间,而且费用得自己负责。”他微笑,“就当你抽中了南台湾免费三日游,下礼拜五早上收拾好行李,和我一起去玩吧。”
他知道她缺乏安全感,所以想尽量陪在她身边吧?祁双芸心头涌起幸福的暖意,却摇了摇头,“不了,你去就好。”
“为什么?你有别的约会了?”他立刻一脸哀怨,语气开始泛酸,“不会是和前天到你们系上演讲的那个律师学长吧?”
邢双芸惊讶万分,“你那天有去听演讲?”他若有出席,应该也看到她了呀,怎么没来找她?
“学校举办优秀校友回校演讲的活动,我每一场都有去听啊。你们那位学长,听说是年收入上千万的红牌律师?他演讲时还请你担任引言人,不是吗?”
“引言人本来是大四的学姊,但她那天临时感冒失声,所以找我代替。”呀,原来他吃醋了?她一笑,认真解释,“不,我不和你去南部跟学长无关,因为我不是兽医系的学生,去了只会让你分心,而且我期末有个小论文要交,下礼拜得泡图书馆找资料呢。”
“不是学长约你去图书馆?”
“不是。”大概是演讲结束后,律师学长和她多聊了几句,感谢她临时接下引言人的任务上让演讲顺利进行,却被他看见了。她微笑,悄声耳语,“第一,学长有未婚妻了;第二,不管谁约我,我都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有你了啊。”忽然领悟,“你是在报复我之前怀疑你和学姊的事吗?”
“说报复太严重了,我只是提出一点小小的抗议而己。”他闷声说著,“你不相信我。”
“我若真的不相信你,就不会提出来跟你说了。”他显然还是难以释怀,她轻捏著他掌心,柔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告诉你,薄荷糖在哪里买的吗?”
“因为你怕我蛀牙?”
“不是这个原因。”他笑了,继续拄前走,带著她经过了几个店铺和住家。
这段路她走过许多次,因为“广海盟”旗下的撞球场就在这条路上,她以前常搭公车来这里枚阿美子,最近则是陪著怀玮去他打工的动物医院。
他过了街口,拉著她进了一家杂货店。
店很小,卖的东西却不少,摆放得很整齐,有一般商店卖的饮料、零食,也有蔬菜、鸡蛋,是都市中已经很少见到的传统杂货店。
“小朋友,又来买糖果了?”店内只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满脸皱纹,看来至少有八十岁了,笑咪咪的面容很是和蔼。不等汪怀玮回答,她拿下架子上的塑胶罐,里面满满装著绿色薄荷糖。
“嗯,今天也买一百元。”他模出皮夹,看了惊讶的邢双芸一眼。
老太太抓出糖果秤重,又看了邢双芸一眼,以肘推推汪怀玮,悄声问:“你妹妹?”
他摇头。
“你常来买糖,是买给她吃的?”
见大男孩点了点头,脸蛋微红,老太太会意地笑了,又抓了一大把糖放进已秤过重的袋子里,朝他眨眨眼,低声笑著,“这些就免费送你。要好好对人家啊。”
脸色微红地离开杂货店后,邢双芸频频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