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你已经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再说,你不要忘了,没有足够的本钱在背后撑腰,享受生活只是一个奢侈的梦想。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纯粹就事论事。”
“我知道。”有对象可以倾诉,有个人愿意聆听--此时此刻,孟旸谷全心沉浸在与人分享内心世界的感觉。“我从来没有一直待在寰宇的想法。这里的确是法律人趋之若骛的宝地,但附随体制庞大、利益牵涉复杂而来的人事问题让我心烦,只要是稍有规模的组织都有这样的问题,任何行业都一样。”
“你指的是寰宇传出遴选合伙律师消息这件事?”
“还有很多妳不知道的。”话才刚说完,孟旸谷就看见女朋友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透露“说吧、说吧”的殷殷期待。“以后有的是时间告诉妳,重要的是,妳觉得呢?”
叶秋愣了一下。“你的事干嘛问我?”
“因为妳是我的女朋友,将来更是我的妻子。”
“等、等一等!”叶秋有种触机落阱的感觉。“女朋友三个字我接受,但妻子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感情已经深到可以谈这个话题了吗?
“如果妳不曾想过关于未来的事,那妳从现在起可以开始想了,秋。”孟旸谷搂紧她,不让她轻易逃出这个话题。“三十岁以上的男人,绝大多数是用以结婚为前提的心态去追求一个女人;换句话说,他找的不是能燃起一时激情的女友,而是能携手共度一生的伴侣。”
“你也是?”
“我是。”他老实承认。“对妳来说这或许还算很遥远的事,但对我并不是。我必须坦承--秋,我很渴望有个家。”
“你已经有了,就在我家隔壁,独门独院,三层楼高的透天厝。”
“不要装傻。”他知道她乍听见他的话觉得无措,但他绝不容许她用这种方法闪躲。“我想要一个有妻子、有孩子的家,那是我的梦想。”
啊?叶秋这回是真傻了。“梦想?”成家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构成要件,他竟将它视为梦想?会不会把它想得太崇高了些?
知道她惊讶什么,孟旸谷肯定起予以重复:“是的,梦想。”
“对你来说这不是难事。”有才能、有出色外貌,男人想有的他都有了。
“我告诉过妳我因为花莲大地震的缘故,成为展望会受助童之一对吧?”感觉她在怀里点头,孟旸谷继续道:“但我没有告诉妳,那场地震让我失去一切。”
失去一切?“难道你的父母亲--”
“不,他们没有死。只是日子太苦,生活过不下去,他们决定把我丢下,谋求自己的生路。”他说得很简洁。
叶秋却听得想掉泪,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视有个“家”为梦想。
“混蛋!没事说这种无聊话是故意要破坏我的心情吗?人家今天本来很开心的说。”虽然抱怨,她的手却离开身侧,紧紧圈住这个把自己的事说得漫不经心,好像它不过只是个案例的男人。
“我只是想让妳知道我多渴望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她在安慰他吗?孟旸谷收紧双臂,敞开一切感受她给予的温暖。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喜欢她笨拙却对他很受用的抚慰,他知道的叶秋是很独善其身的人,能被她兼爱的,只有她在乎的人。
能被她在乎,他觉得很快乐。“在我的想法里,与其埋首苦干为人卖命作嫁,我宁可独立执业。一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二来也能妥善调配自己的工作,不至于影响到我的家居生活。”
在她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还在学习模索中,他已经想到这么久之后的事;两相比较之下,她面对爱情的态度会不会太混了点?叶秋不禁这么想。
“秋,”孟旸谷沉吟出声,下颚抵在女友为配合自己侧敞的肩颈,品味从她身上飘出的淡淡香皂味,摩挲出亲密的热度。“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妳会把我放进妳未来的人生当中。”
“你的步调太快了。”叶秋凝视西装上精致的钮扣,藉以分散注意力,免得自己掉进他温情的漩涡太深,贸贸然答应自己可能做不到的事。“从追求到交往,你的动作都快得吓人,我之前会躲你,除了因为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之外,泰半是被你太过积极的态度吓到--没有人提出追求是从强吻开始,也没有人交往不到两个月就论及婚嫁,你的行为很霸道。”
“就我所知的案例当中,有人交往不到一星期就结婚。”他说。
叶秋挑眉,不置可否地睨视他俯下的脸。“敢问孟大律师,这对夫妻是你哪种案例的当事人?”
“……离婚之后的财产权纠纷。”好吧,算她精明。
看吧!送给他的白眼写着如是讯息。
“有人说女人最容易受情境影响,你希望我是因为一时感情冲动答应,或者是认真思考过后,才决定跟你组成一个家?”叶秋挑明问他。“我不想现在就讨论这个问题,但我保证绝对会开始去想,关于你我是否有共同生活的可能,这样可以吗?”
“冲动可以让妳立刻作出我想要的决定;但是,”孟旸谷决定退步妥协。“秋,妳说服了我。”
“这是我的荣幸,孟大律师。能让孟大律师俯首称臣的人不多哪。”她傲傲地说,引来男友发笑。
“不瞒妳说,秋,”孟旸谷吻了她一记,续说道:“我衷心期待妳点头答应的那一天来临。”
她微笑,踮脚主动吻上他。
这一吻,打破了向来都由孟旸谷采取主动的交往模式,也难怪孟旸谷吓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无法反应。
“没人跟你说过吗?别在女人面前张嘴,特别是那个女人对你有所企图的时候。”叶秋装酷地说,孟旸谷呆若木鸡的反应逗得她很乐。
她在回敬他呵,这个爱记恨的小女人。“我欢迎妳的企图,亲爱的叶秋小姐。”
“那就请你招待我去福华餐厅吃顿好料的吧,亲爱的孟旸谷先生。”叶秋公布自己的“企图”,指指腕表。“十二点零四分,该吃饭了。”
虽然答应男友会更进一步去思考两人的感情未来将如何发展,但前提是她必须要有那个时间。
日历不会因为没人去撕它,就让时间永远停在那天,浓情蜜意之余,叶秋还是得先填饱自己的肚皮,回到计算机前面与十万字的浪漫爱情搏斗,面临虽然是自我要求,但还是会让她歇斯底里、握发吐哺的截稿压力。
不久前,有个朋友这么跟她说--
“既然已经有这么个知名律师作男友,就不要自找麻烦、给自己压力,专心做个受宠的小女人吧,反正言情小说界人材济济,也不缺妳这株小草;漫漫书海中亦不乏妳这点小雨滴,说不定封笔嫁作律师娘,也没人发现XX已嫁作他人妇,默然退出言情界……”
算她狠!本以为自己说话已经够狠,但听完这位何姓女检官给她的良心“忠告”之后,叶秋觉得自己说的话堪比飘飘仙乐。
就算记恨她出卖她当年苦追她冰山老公的爱情沧桑史,也用不着说这么伤人的话嘛!呜呜……
但她不会放弃,能将兴趣与工作合而为一的人不多,她何其有幸,怎么能轻言放弃!
于是叶秋宣布闭关自守,将自己丢进既令她痛苦又让她快乐的小说世界。
基本上,这样是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妨碍的,毕竟写作本就是一件孤单的工作,一旦开始起稿,就会自然而然形成一方任何人都没法进去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