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底下飘上来的语调极淡。“那就好。”
叶秋很明白自己刚说的话是真是假,对于孟旸谷一反之前与她舌战对峙,转而任她撒泼迁怒的作法,她虽然不解其意,却很清楚自己太无理取闹了点。
“你为什么不把窗户关起来,睡你的大头觉去?”真烦!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都快一点了。”
“妳又为什么一个人在天台喝闷酒?”他还她同样句型的问题。
又说她喝闷酒!“我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哪来的闷酒?!”
他皱眉,决定坏心击溃她逞强的防护罩。
“今天是阴天,妳脚边也没有湖泊,要从哪冒出月亮跟影子?”
哇你咧……
当啷!
孟旸谷房里再添一个空铝罐。
第三章
B秀致的脸蛋刷上苍白,眼睁睁看着A将C搂进怀里,低首在她耳畔细语,神情举止无不写着怜惜。
这样的A,B不曾见;那样充满疼惜的神情,也是她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
至少,在她面前,A从未对自己展露这样的神情。
他真的爱她吗?一瞬间,B问自己,A对她的感情是爱吗?
或者只是--
铃……铃铃……
“要死啦!又是哪根不长眼的葱蒜苗打扰本姑娘赶稿,不要命就说一声,老娘我马上拿刀杀进你家砍你个十段八段--”
“又在赶稿了?”电话线那头对这串惊天地泣鬼神的开场白不以为忤,显然对叶秋赶稿时的暴走状态很习惯。
认出对方的声音,叶秋火气减半。“色仔啊,找我干嘛?”
“告诉妳几百遍了,不要叫我色仔!”那厢咆咆熊吼:“叫我山光也行,水色也好,就是不要叫我色仔!”
“拜托!谁叫你没事取蚌『山光水色』这种落落长又拗口的笔名,”赶稿的言情小说作者就像正在吃饭的宠物狗,就算是主人靠近,也会汪汪汪地狂叫,撂下“再近一步,就要你好看”的警告。“不是色仔就是,再不就叫本名,你自己挑一个。”
“……只要妳高兴就好。”迫于婬威,笔名“山光水色”,本名“陈金火”的男人只好屈就。
“说!找我干嘛?”
这个问题,陈金火--色仔答得飞快:
“我上个礼拜过稿,早上才刚领到稿费,本来是想找妳出来吃饭聊天……”
迟疑未竟的话用不着说,叶秋也猜得到。
“你是故意在我的伤口上洒盐吗?你知不知道在伤口上抹盐会导致伤口发炎溃烂加流脓?!陈金火!你好狠的心啊。”
“calmdown、calmdown!冷静点,我亲爱的秋小姐。”色仔尽同行情谊,耐心安抚道。
啧!认识不少同行,有的专写散文,有的偏向文学,有的同他一般走言情路线,他们之中气质型、娇艳型、斯文型、俊挺型比比皆是,就没见过像叶秋这种型的,一到截稿日就好比看见满月的狼人,完全兽化,丧失人类该有的理性。
深呼吸几口气,叶秋叹声:“抱歉,我只是最近情况不好。”
“遇到瓶颈了?”
“我哪来的瓶颈可遇?”真要遇上,不就等于宣告江郎才尽、罹患不治之症?她才刚出道耶!
“的确,如果才出几本书就撞墙,前途堪虑。”被退稿事小,找不出题材可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那是泰半写作人闻之色变的癌症。
“我只是心情不好,连带我的ABC也走不下去。”
“啊?ABC?”色仔一时间会意不过来。“妳什么时候开始教英文了?”
“去!我是说稿子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不出主角名字的时候就会用别的代替。”是不是朋友啊?
“拜托!”那头的色仔重重叹息,“妳统一使用特定符号行不行?上次用的是甲乙丙,这次换成ABC,谁记得了这么多?”尤其又是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记了只会浪费脑力。
“我下次要用『狗咬猪』。”ABC,狗咬猪--刚好配一对。
“读者知道会哭的。”色仔好心劝说:“到底是什么事让妳秋姑娘情绪大乱?告诉哥哥,如果帮得上忙,我一定两肋插刀。”
“做人不要太有义气,老兄。”朋友的安慰让她宽怀些许,噗哧笑出声,“你已经因为太重义气,老是为人两肋插刀,把自己搞得千疮百孔了,还不怕啊?”
“有千万人之力,当为千万人之事,图谋千万人之福祉。”
“哈!好个国父再世,失敬失敬。”
少说也认识叶秋一两年的色仔岂有这么轻易被她打哈哈混过。“秋,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事?”
听见文友提及最敏感的话题,叶秋执话筒的手不由得一僵。
“说我太重义气,妳又何尝不是?明明喜欢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当红娘帮他拉线。”一向率性的叶秋只有遇到关于那人的事时才会变得阴阳怪气。
“他爱的人不是我。”
“妳又确定妳那个大学手帕交对他也有感情?”
“至少雨萍很依赖他。”她是从这点推断的。“她不是那么容易去依赖别人的女人,我知道,所以她对他有感情,只是自己还没有察觉;或者,潜意识里,她害怕面对另一段全新的感情。”
“还没有结果之前,每个人都有追求的权利。”
“即使明知会失恋?”问完,她立刻作更正:“不,是已经失恋。”
“妳确定?”
“让柏烈旭改变的人不是我。”身为旁观者,自然能洞察一切。“除了爱情,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男孩逼自己成长,好追上已经领先一大步的心上人?”
“爱情没什么道理可寻,也许--”
“朋友『夫』,不可欺。”叶秋打断他的劝进。“再说,我是那种有异性没人性的人吗?”
比起柏烈旭,她更重视与同窗梁雨萍之间的姐妹情谊。
或许这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发现柏烈旭心仪的对象是好友时,自己连一点点嫉妒怨怼都没有。
由此可见,她对这个曾是学弟的男人并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只是--
难免会因为心动却不能告白、还得撑出笑脸当红娘这事感到沮丧和失落。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知道苦劝无用,色仔也懒得再说。
谁教感情事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无法介入。“很多感情融洽的朋友,不分男女,一旦发现好朋友跟自己一样爱上同一个人时,什么姐妹情谊、兄弟情义都像过往云烟,风吹雾散就罢,有时候还会反目成仇,从此彼此针锋相对。妳是个例外,值得为自己感到骄傲。”
“谢啦。”叶秋没好气道。“虽然打定主意要帮他,情绪还是会受影响。不好意思啊,刚对你发火,实在是原本写得很顺的故事因为他约见面,之后无法避免的情绪低落让我的故事卡住,也让我心烦意乱。”
“妳赶稿的时候本来就是非人状态,现在只是程度高低的差别而已。”
“讲这样!”就算是实话也要给她几分薄面,保留地说嘛!
“妳不必强迫自己一定要写完正在进行的故事,何不转个心情、换个题材?”色仔建议道。
“比方说?”
“把妳失恋的感觉写成一本书如何?”
“啊?”
“反正现阶段妳卡稿是事实,干脆豁出去,把自己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情写成一本小说,一来发泄失恋的苦闷,二来,如果过稿,还能赚进一笔稿费--就算达不到后者,至少也藉由写作抒发情绪了嘛。”
叶秋侧首想了想。“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错吧?我书名都帮妳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