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长室讲私人电话?”好大的派场。“雷家人果然打死不改华丽的出场方式,哪天出现一个背景全是牡丹花的人绝对来自雷家没错。”
A同学困惑地看著她。“听你的口气,好像对雷家人很感冒。”
“何止好像?根本就视同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我是瘟疫?”
说曹操曹操到,陆云侬当场成为教人别在背后论他人是非的最佳例证。
“呃……你家里人找你做什么?”
转得好硬的话题,不过雷君霆此时似乎无心计较,转头对另一位同学开口:“班长,我请假。”
话完,提起书包离开。
“慢……慢走。”十六岁的班长不知怎的,气势就是矮了对方一截,连请假事由都忘了问。
看来真的严重了。他没像平常那样牙尖嘴利回顶她,只是摆出一张屎尿级的臭脸,这小表平日表情虽呆板无趣,但不至于像现在死气沉沉。
不行!好担心。“我也请假。”书包一提,立刻追出去。
“喂!请假事由啊!”厚此薄彼,在平易近人的陆云侬面前,班长试图找回一点威严。
可惜对方急著追人,连回头都没有:
“就写我爸出车祸好了。”
“喔──不对!你爸上个礼拜才出车祸啊!”
“那就换我二哥好了。”远去的人影很随便地斩杀家人。
“怎么可以这样……”
丙然,班长只是班上同学们陷构选出的杂工,毫无威严可言。
夏依失踪了!
一路上死缠赖打追雷君霆追到雷家,才从他抿得像蚌壳的嘴里挤出这句话。
“依依为什么会失踪?”不死心地跟在后头,连进了雷家主宅院都不自觉。
以往来找夏依,陆云侬最多只是站在门口等前者出来,对雷家的富丽堂皇一点兴趣也无。
“你问我,我问谁?李伯!”
训练有素的管家不知从哪冒出来。“少爷。”
又是这个木头管家?陆云侬警戒地看他,过去的记忆如翻江倒海全涌上来。
这才意识到自己踩进雷家门,正站在人家地头上。
“你是──”
“我邀请的客人。李伯,夏姐有没有留下什么讯息?或带走什么东西?”
夏姐?他是这样称呼依依的?
夏姐?真看不出来,他挺有礼貌的嘛。
避家摇头。“夏小姐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书信。”
“父亲和母亲怎么说?”
“老爷交代,夏小姐的事全凭少爷作主,倘若少爷不需要她,不找回来也无妨;反之,少爷可以动员人力找回夏小姐。”平板的口气透露一丝“真麻烦”的不耐。
“这是什么话!你又是什么口气!”听了不生气不发火还算是人吗?“你你你──你这死老头!算算自己在这世上吃过多少米饭、走过多少路了,这把年纪还能不痛不痒说出这种话!就算依依是你们雷家认养、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外人好了,也算是你要照顾的人之一,你怎么可以大小眼势利到这种地步?相处这么久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一点都不担心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外会发生什么危险?”
避家不吭声,外人的犬吠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这个糟老头!没血没泪的猪──唔……”为什么阻止她骂人?
“安静。”有她在很少没吵的时候。“李伯,请你雇用征信社寻找夏姐行踪,愈快愈好;另外,找到之后不必带回,只要让我知道她在哪就好。”
“是,少爷。”管家躬身应道,似乎以自己服侍的小主人有如此沉稳的表现感到自豪。
这态度上的明显对比更让陆云侬火大。
可怜的依依,难怪她会逃;换作是她,早好几年前就忍不住了。
“不要拉我,喂!雷君霆,你干嘛拉我上楼,我要回──”
挣扎间,两人对峙的现场已转进夏依的房间。
雷君霆关门,回头看气到直跳脚的她。“你不想找夏姐?”
“我当然想啊!”这不是废话。一坐在柔软的床垫上,哼声:“你刚已经要征信社的人去找,我哪还派得上用场?我又不是詹姆士.庞德。”
“但你了解夏姐,至少可以猜想她可能会去哪些地方。”
啊……“对喔。”
这个笨蛋。“我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十六岁。”她真的大他三岁吗?
“废话,我当然有十六岁,看身材也知道。”双手叉腰、挺直背脊,最明显的女性特征自然而然突出。“反倒是你,一点也不像十三岁的男生,反而像个老头子。”他是她见过最怪的有钱人家小孩。
东方眼扫过一望即见的胸脯,尴尬转开。
这女人一点都不懂得含蓄。“咳,就你所知,夏姐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依依会去……”想了半天,一张脸垮下。“我不知道。”
天,认真想想,她似乎不了解这位学妹。
“以往都是我单方面缠她,你以为我跟她交情真的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吗?错了,那是她懒得理我,事实上我跟她在一起都是我说她听,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愈说心情愈沮丧,二哥常笑她太容易与人肝胆相照,也不问问对方要或不要。“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依依其实不想要有我这个朋友,她只是在容忍──”
“夏姐不会让不喜欢的人接近她。”
眨眨大眼。“真的吗?”
“嗯。”
雷君霆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多事说这些不必要的废话。
如果真的找出什么理由,只能说当时的他很不喜欢陆云侬那张颓丧的脸,让他看了很不舒服。
十三岁的他,并不知道这就叫“安慰”。
夏依的失踪在雷家并未造成任何风浪,毕竟之于庞大的雷氏家族而言她不过是一时兴起认养、可有可无的孤女,存在的意义稀薄得有如一张纸,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或许,失踪的夏依心里也是这么想;然而真正的事实是──
“有没有依依的消息?”
道句话近来变成每天早上陆云侬到校后向雷君霆打的第一声招呼。
对方也回以千篇一律的摇头及越发缠紧的双眉深锁。
泄气摊在桌上。“你说依依会不会──”想不开?
“不会。夏姐并不软弱。”
“你又知道了。”这小表老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神情。“人心是看不透的。依依不多话不代表她坚强,或许就是因为她少言才会凡事都往肚子里吞,这种人才是最让人家担心的,快乐的事情独享就罢,最怕就是她压在心里的都是不快乐的事,万一哪天压不住的时候怎么办?就算她再怎么聪明,如果没有人陪在身边,难保不会作出什么──”
“她不会!”雷君霆决然否定不吉利的推测:“夏姐不会!你不要老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狗嘴?你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担心──”男孩形于外的气忿狰狞让她住了嘴。
如果是平常的他,在公开场合是绝对不会大吼、不会拍桌、不会作出引人注目的蠢事──就像依依。在上流社会的教养之下,他们必须喜怒不形于色、不能做出任何让人笑话的举动;必须在上流阶层自成的教条里表现出行止合宜的泱泱气度,压抑任何会给人负面观感的言行。
“你──”苦于不能又克制不住当众发脾气,雷君霆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差点冲出口的暴吼。“不要拉我。”
“跟我走就不拉你了。”
碍于个子输人、力气输人,雷君霆在半拉半就之下,真的被陆云侬拉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