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没错,但──
“好啦,就当是陪我上去认识环境嘛,一个人太孤单,两个人能壮胆,就当做做好事怎么样?”
单行书看着同事,勉强笑了笑。
本来就不是性格强硬的人,又觉得对方说的话不无道理,他也只有点头暂时同意了。
再说,他真的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五、四,三、二、一──
“碰。”
碰!门板被人用力甩上的声音跟他同步应和。
商凡庸看看手表──
很好,他愈来愈模得清楚老板大人的行为模式,离“宇宙无敌世界第一无人能及专业王牌秘书”之路不远矣。
再等个五分钟,他才拿起另一叠公文夹走出专务办公室隔壁的秘书室,左手抱着准备向里头的太后请安呈上刚出炉热呼呼的奏章,右手捧了杯青草茶。
“我进来了。”招呼一声,商凡庸不急着进去,先打开一点门缝。
碰!一个不明物体轰上门板。
请叫他一声“神啊”,未卜先知、铁板神算,就知道她会丢东西泄愤。哼哼哼……他得意地暗笑。
不过会发飙到这种程度可见刚才又吃了不少排头。
这么想当头,主子的声音轰轰然至──
“我偏要解雇他,有种就放狗咬我啊!”谁怕谁啊!
“又怎么啦?”秘书先生终于进门,问得云淡风轻。
“你知那个屠厂长是哪根葱哪棵蒜吗?”
“竹科一厂的厂务负责人?”
“嗯!”愈提愈有气。“据董事会里某位咬着雪茄代替凤梨的朱姓大老嚣张的说法──你知道屠厂长是谁吗?他是我太太的姊姊的丈夫的弟弟的儿子--四等亲外的远房亲戚就远房亲戚,讲得再明还是远房亲戚!四等亲本姑娘都杀了,还理他四等亲外的姑舅甥婆!”不火才有鬼。“整整四个小时的大好青春就葬送在一群老头子的罗嗦里!”
作人臣子的适时体恤送上青草茶。“太后息怒,先喝口茶降降火气。”
咂了大口凉茶,肝火还是没降。
“姑娘不干了!”坏人她当,勉强接受,毕竟她的工作内容就是这样,但请她来的人,舍不得放权又处处掣肘、挑剔她行事作风,这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不被支持就算,还被扯后腿说风凉,真真真气人!
“别忘了展峰。”商凡庸提醒。“别瞪我,是谁发出豪语要让明达今年营收破二十亿?”
“你就不能当没听过?”
“可惜我记忆力很好,七岁以前的事情都还记得。”
“那就表示七岁以后的都忘了。”
“别抓我语病。”想溜?门都没有。“说话算话,你没听过食言而肥这句话吗?当心肥死你。”
“肥死我也甘愿。”俏脸趴在桌上,哀声连连:“这工作真是烦啊……一点都不能尽兴任我玩……”
“姑娘,作生意有难有易,总不能教全天下的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尽。更何况万事起头难,我们在这一行还是新手,虽然过去做了几件令人咋舌的案子留下完美纪录,在旁人眼里只当我们是运气好、押对宝,初出茅庐的我们还需要多点实绩才能打响名号,站得更稳当。”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你有见过这么不配合的决策单位吗?”
“换个角度想,我们够幸运,能提早遇到这个问题,学会怎么解决它,往后在面对同样的情况会知道如何因应。”商凡庸的立场很客观。
“是啊是啊,反正被轰的是我不是你,要跟那些冥顽不灵的老人家周旋的人也不是你,商秘书。”这声招呼叫得很不甘愿。
“我也是竭尽所能地帮你啊,老板大人。”
“真想帮我就──”
“别打我主意。”商凡庸把公文放到她桌上。“我可是有我的志向,坚贞不移。”
“是是,等事成之后一定打个贞节牌坊给你。”还坚贞不移咧!
“谢主隆恩。”商凡庸老实不客气收下。
“受不了你。”向莞猛翻白眼。
“心情好点了吧?”商凡庸忍不住伸手模模主子的头,安抚着:“如果真撑不下去要放手,让展峰接手可就不好玩了。跟接下来的几个要推的案子相比,最难解决的裁员问题已经在我们手上解决,让展峰乘我们的风顺水推舟,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气闷吐血的人会是你。”
“我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下发。”呜……千金难买早知道,万金难换想不到。
她真的想不到其实最困难的是跟高坐顶楼吃得心血管疾病丛生的万年董事会周旋。
没有实权的董事长只能作董事会应声虫,有决策权的总经理李成禄基于美色表明精神层面上的支持,实质上猛拍董事马屁,他唯一的功劳大概就是不扯她后腿。
前后掣肘、左右无援,好难做。
商凡庸一旁看着,也有点于心不忍。
两人虽名为上司,其实向莞还小他四岁,合作以来除了公事当她是上司,私底下,他们也像兄妹,平常打趣趣互糗之余也会适时关心对方。
“真不行就出去散散心。”他提议。“这些公事不急在这一时。”
桌面上的俏脸猛然抬起。“真的?”
“犯人也要每天放风一个小时,更何况是一般小老百姓。而且午休时间也到了,晚半何小时回来又何妨。”
“爱死你了,凡庸!”香吻大方送上秘书颊边,向莞飞也似往外冲。
又被她轻薄,啧。
这教他怎么领贞节牌坊?
第三章
迁到台北近一个月,单行书还是不太能适应台北人快速的生活步调,慢条斯理习惯了的他,先是一开始无法适应总公司同事急速的说话腔调,接着是无法苟同下班后放恣的夜生活。相较之下,吴量适应得很快,快到跟同仁打成一片称兄道弟,把他晾在一旁。
单行书倒也不生气,他会遵照人事命令上来台北的原因除了工作之外,就是问清楚自己能留下来的原因。
实在无法不生疑,同桌吃饭聊天,虽然言不及公事,但多少让人有不清不楚的联想。
包何况他并不是特别出色的员工,留在竹科还好,实在没有理由北调。
这其中会不会有私人的理由?他想弄清楚。
只是──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么顺利。虽然在同一栋大楼,职务却渭泾分明、互无瓜葛,主动找人,常常扑空;想留言,秘书也不在,又必须尽快适应台北生活的他也分不出心,才会一直拖到现在。
“一起吃饭?”吴量拍拍他肩膀,难得想起一同北上的单行书。“小林他们说要到附近的川菜馆吃顿好料的,大家均摊比较省。”
“你们去吧。”单行书虽然个性温和,也是有脑袋的。
他吃饭的速度比不上他们的狼吞虎咽,在他夹第二道菜时恐怕早盘底朝天,怎么摊都吃亏。
“好吧。”吴量无可无不可地耸肩。“那我们走喽。”
两个人同一时间来到台北,怎么他都习惯台北人豪气爽快的作风,行书还是一迳慢吞吞的,格格不入?真是的。
“是朋友才跟你说,男人嘛,谁不想要有一番成就?要跟得上台北人的节奏才能在这里闯出一片天。不管是在总公司还是在竹科都一样,没有亮眼的表现都很难受到上面青睐;尤其我们在这个部门,工作绩效没有业务部门来得显眼,埋头苦干到死也没有人理你,一定要找机会发个声引起上头注意。”
单行书点点头,温和笑着。
“唉,说这么多是为你好,我们是一起上来台北打拼的嘛,你个性又那么温吞,容易被压,我是不希望你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