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发疼是不祥的前兆──林品尚咽咽口水,法警人员的到来只会让他的头更疼。
“刚接到报验。”法警恭恭敬敬将记录送到她手上。
报验!这两个字有如醒脑丸,一秒不到,何夭夭一双蒙胧睡眼像夜晚的车灯大开,亮得眩人,直瞪手上的记录,
“天啊……”林品尚惨叫,“报验”两字和“有人死了”就像高速公路跟交流道的关系一样密叨。
老天保佑,最好别又──
啪!记录回到桌上,始作俑者已不在办公桌后面。
莲步先移到值勤法警面前交代。“你去通知法医,要他直接到现场苞我会合;品尚,出差了!”二话不说,何夭夭勾起浅灰西装,不顾下属反应迳自往外走。
──要他跟着去……林品尚哀叫在心里,却也是来不及的沉默哀鸣。
※※※
事发地点是在一幢公寓里,向报案警员询问过该知道的事情后,何夭夭不耐烦地看向大门,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表。
“法医人呢?”
“还没到。”分局刑事组侦查员回答。“检座,要不要喝茶?”
“在死因不明不白的死者面前?”何夭夭指指地上的往生者,“你还有心情喝茶?”
“检座刚上任不久吧?以后就习惯了。”警员了解地笑说:“活着的人会口渴,口渴就要喝水,不过你倒是第一个看见尸体却没有脸色发白的检座。”还是个女人就更厉害了。
“这样的尸体怎么也不会比被车辗死的可怕。”何夭夭说得自然,没发觉现场人员的讶异。“法医到底死哪去了?”性急的她抱怨起姗姗来迟者的龟速。
“我想法医马上就来了。”这个检座脾气很急哪!老警员心里这么想。
一只高跟鞋在地上敲出不耐烦的讯息。
就在这时,一袭白袍穿过外头探头探脑包围议论的好事民众,走进黄色围条圈起的警戒范围,沉默地放下医事包、戴上手套勘验。
“迟到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人真是了不起。”气不过对方的姿态,何夭夭哼声连连。
“颅前、颅后都有轻微瘀血,但不是主要死因。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明显外伤,可能是──”
“我的话你听见没有?!”太过分了!竟然视她如无物!
“身为检察官应该好好管教下属,而不是纵容她妨碍办案。”
显然的,这位法医先生将林品尚看作是检察官,头也没抬,抱怨的声音冷淡得像冰。
看见死者已是一脸惨白的林品尚尴尬地看看上司,啊啊,她头上冒烟。
他的太阳穴再次发疼,再看看倒在地上的死者,恶!包想吐了……
“我才是检察官!”何夭夭气得咬牙,“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迟到还敢这么气焰嚣张,也不想想这里多少人在等你……”
真吵。杨洛深吸一口气,停下手边动作,站起身送上回马枪。“既然你是检察官,就更应该知道办案讲求时效,如果你想早点看到验尸报告就闭上你的嘴,不要以为女人就有唠叨的权利。”
“你──杨洛!”欲迎战的口在看清来人的脸时化成惊讶。
杨洛皱眉,多分些心思端详眼前人的脸,搜寻记忆库。
记忆中没有这个女人的脸,遂开口问:“你你认识我?”
“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五年前结下的梁子让她将他的名字、他的脸硬刻在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杨洛双手抱胸。“有什么理由让你记得我?”还记到连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咦?”不料他有此一问,何夭夭来不及反应。
“你怎么认识我?”
“我、我认识你就认识你,怎么样,你咬我啊!”她挺胸抬头与他对峙,不顾两人身高相差近二十公分。
“记我记得像仇人一样?”他提醒。“总有个理由。”
“我、我──”气红的脸忿忿瞪他。
“我解剖过你的家人还是朋友?”法医这职业常常惹来死者家属的不满,总认为法医解剖是在亵渎死者的遗体,被怨恨甚至诅咒也是时有的事情。
他解──“呸呸呸!你说的是什么鬼话!我双亲健在,朋友安康,谁给你解剖过了!闭上你的乌鸦嘴!”
无理取闹。得到这个结论,杨洛决定不理她,回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死者情况怎么样?”
“……”被问者回以沉默。
“没有大量出血也没有明显外伤,有可能是被毒死的对不对?”
“……”还是没声音。
这家伙──一点也不尊重她这个检察官!“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杨洛关上医事包、解下手套,轻描淡写回应她的怒气。“是你要我闭嘴不是吗?检察官小姐?”
“我、我我──”何夭夭被驳得脸上青红交替。
“说不出话?”很显然,在众人面前杨洛并不想给对方台阶下。“像你这种情绪化的检察官能办什么案子?要看热闹可以,就请你站在一边安静地看,不要妨碍别人工作。”
“杨洛!”
“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只是检察官,不是法医,验尸要的是专业知识,不是侦探小说里戏剧化的常识,小说可以多看,就是不要带来现实世界,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简单。”
“你──”
“新官刚上任难免会对自己经手的第一个杀人案件感到有趣,对尸体很好奇是吗?等你看过净水尸之后就会改观了。”冷箭一支接一支,字字句句极尽轻蔑侮辱之能事。
这种话听在何夭夭耳里,激得她恼火。“杨洛!你实在太过──”
一掌随语落,却被一只大手在空中拦截铩羽。
杨洛甩下她的手。“君子动口小人动手──”顿了下,冷冷淡淡说:“我忘了你是女人,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什么都不是。”
“你这个──”何夭夭气得咬牙,浑身发颤。
“何检,别生气了。”林品尚见状,不得不硬着头皮充当和事佬。“案子、案子比较重要。”
杨洛的注意力从冒火的朝天椒转到温文苍白的书记官身上。
“有这种上司你很辛苦。”毫不吝惜又放出冷箭一支。
真是直中他心坎啊!知音难寻、知音难寻。“你说得没错──啊,不是!我是说,何检人很好,很照顾我,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厂老天,她会不会迁怒于他啊?上帝保佑……
何夭夭才没那份闲情理他的一时口快,她的心思全放在像是用冰塑成的男人身上。
“杨洛,你真的不记得我?”她跟他算得上见过两次面,他竟然一点也不记得她。
“有什么理由让我记得你?”他反问。
“还记不记得五年前你超速行驶被一个女交警拦下来开罚单?”灼亮的眼盯着他,提起多年前的往事。“被一个女警骑警用机车挡下来,你记不记得?”
“不记得。”对方答得乾脆俐落。
“那个女交警三天之后到刑事局还你驾照行照,你记不记得?”见了两次面,总有点印象吧?
杨洛哼地一笑,“法律规定市民有必要记得每一个开罚单的警察?”
“是没有,但是──”
“何况那是五年前的事情,没有人的心眼小到花五年的时间去牢记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他是在暗骂她心胸狭窄了?何夭夭咬紧下唇,忍住差点月兑口而出的国骂。
这个男人一点进步都没有──不,他的嘴巴比五年前更毒!她悻悻然暗想。
杨洛如果不是故意,就是完全看不懂别人脸色候竟然推她往右移,让出他要走的路。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根本没有见过你。”
何夭夭硬是挡住他,黑白分明的杏眸眯成两条细线。“你说你根本没有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