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深深地吸了口长气。“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她收起笑脸,表情变得很慎重。“没有人会故意来看你的笑话,我希望你能就事论事,不要把过去的私人恩怨牵扯入公事当中。”
他眉一挑。“你承认我们过去有私人恩怨了?我还以为你把过去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纪博涛,你成熟点,你已经是个三十岁的男人。”她连名带姓地喊他,没有生气,而是淡淡地嘲讽。
“你的意思是我很幼稚?”他站了起来,微弯的身躯,倾过半个桌面。
对于那突然逼近的俊脸,她还是不动如山。“幼稚得可笑。”她不怕死的又说了这句话。
“俞、宇、心。”他咬牙喊著她的名。她果然变了,以前的她体贴善良,是他心中的一道阳光,如今,她那女强人般的嘴脸,分明是冲著他来的。
“总经理是公司的领导人,怎能意气用事的留下一群没有生产力的员工?那无疑会拖垮那些努力打拚奋斗的员工,你最好赶快把退休员工的名单拟定出来;接下来还得把这里的工厂结束,把所有的作业员资遣,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希望你不要浪费时间。”她口齿伶俐,很快地又从私人话题绕回到公事上。
“除非有好的资遣方案,否则我不会让你动我的员工。”
俞宇心站了起来,不理会他那彰显的怒气。“一切依照劳动基准法及劳工退休金条例办理。”她唇角微勾十五度,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的好修养轻易被她给毁灭。“你明明不是法律人,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没有温度的话?”
她不回应他的批评,继续把该说的话说完。“你最好先跟员工沟通,让员工知道公司的作法,必要时我们可以先召开员工说明会。”她走到门口,手腕却被他一把拉住。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好歹我也是这间公司的总经理!”
“纪总,就因为您是中民的总经理,所以我才来请求您的协助。况且您不是听我的,而是听董事会的。”她微微扭动手腕,因为他的碰触,脸上不争气地微微热烫著。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控,随即放开她的手。“我希望能到过完年后再来谈退休和资遣的事。”
“这不是我能做决定的。董事长希望能在过年前完成这件事。”这次她不顾优雅的身段,有些仓卒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她能言善辩却不显咄咄逼人,他心知肚明,若不是因为她,他不会为反对而反对。
早在规画合并之初,全诚和中民的高阶主管就有共识,将台湾所有的生产厂西移到大陆,以节省人工成本,也可以为公司的长远发展谋求更大的利益。
他是怎么回事?怎会变得公私不分?一遇上她,他就完全乱了分寸吗?
第二章
今天的温度陡降,是入冬以来的第一波冷气团。
明明是待在办公室里,俞宇心却穿得跟球一样,身上不仅有厚外套,连围巾都用上了。
这种密闭似的大楼,就算天气再冷,还是得开空调,偏偏她座位的头顶上正巧是冷气通风口。
冷风直往她的头顶灌吹,这让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却还没有用晚餐的她,身上不但连一点御寒的热量都没有,还头昏昏、眼花花,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叫。
她这个由全诚调派过来的人力资源课课长,被全中民的员工视作了假想敌,每个人都认为她是来执行砍人命令的刽子手,她正做著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她庆幸的是,她部门里的两位人事专员,对她都还算是必恭必敬,因为她手上握有她们的生杀大权。
只是,她所有的作业计画全因为纪博涛而阻碍不前,这让她的头更痛了;她得在今天试算出所有退休同仁的退休金,在这星期召开退休同仁说明会时,好一一跟同仁沟通。
在全诚决议要并购中民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担心两人会有这么兵戎相见的一天。她已经做到不提私人恩怨,为什么纪博涛还是那个死个性?
不过,据她这阵子的耳闻及亲眼所见,纪博涛对公司里的同仁是温和诚恳,不但没有总经理的架子,还随和地和同仁们打成一片。
他这位总经理,不但让未婚的女同仁在暗中较劲,连已婚的女同仁也很仰慕他的风采。
看来他的坏脾气,都只针对她一人。
她原本不想来中民的,但全诚总经理的一句话,让她不能不来;她无法失去这个工作,她有经济上的难题。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是大堂姊俞宇洁打来的,她才接起电话,大堂姊劈头就问:
“宇心,你跟薛育淳募款了吗?”
“大堂姊,我说不出口啦。”俞宇心眉头皱得更深了。
“为什么?我们基金会真的很急需要用钱。”大堂姊唉叫著。
“薛育淳在全诚只是业务部的协理,他被指派到中民来当总经理也才半个月。况且,他这个总经理得听命於总公司,一下子要他向公司募这么多钱,我说不出口。”俞宇心解释。
“那怎么办?我们有几个急需要辅导的个案。”
“大堂姊,你要不要去买几张乐透?”俞宇心苦笑。
“臭宇心,你还有心思跟我说笑!”
“我是苦中作乐呀。”俞宇心一手按压在太阳穴上,她的头真的越来越痛了。
“经济不景气,一些大企业都紧缩了捐款,现在很多慈善团体都快撑不下去,大家只能各凭本事,谁的人脉好谁就募得到钱,还是我也得去学别人,乾脆去拦台湾首富的车子,当街下跪好了。”大堂姊没有生气,只是说得很无奈。
“大堂姊,你千万不要闹上新闻版面,你若想出名,乾脆去当明星。”
“我要是闹上新闻版面,也绝对会把你拖下水的。”那是十足威胁的口气。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就是了。”俞宇心只好一口答应。
“宇心,我不是要为难你,只是希望你帮忙说说话,五万十万都好,其它的我也会找宇堂、宇扬他们想办法,不然我直接去找薛育淳。”
“你别找薛育淳啦!越接近农历年,日子好像越难过,我会尽力想办法的。”
“有的人虽然日子难过,但还是过得下去;可是有一些人的日子已经没有明天了,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我们得救救他们。”
“好。”寒风中送暖,就算再难,俞宇心也只好一口答应。
“那就麻烦你了。我挂电话了,我得再去找其他人。”大堂姊急匆匆地挂断电话。
俞宇心看著手机发愣。大堂姊为了募款,真的是什么方法都用上了,连自家兄弟姊妹全都用上关系,只要是姓俞的,恐怕都逃不过大堂姊的手掌心。
只是,救急无法救穷,她得找到个长期捐助的对象,否则这样临时的捐款就像是及时雨,只能解一时之渴。
就在她苦思的同时,猛一抬头,突然瞥见纪博涛一脸严肃地来到她的屏风前。
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多久了,心里有些慌,於是快速站了起来,这一动,却让空空的胃部狠狠抽痛了一下。
“纪总,有事吗?”
纪博涛深幽地看了她一眼。“你要召开退休员工说明会,为什么没有事先跟我商量?”
“我有发mail通知你。”她双手在身侧握成拳,以克制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抖动。
“只是发mail通知我?难道你不用当面跟我商量,甚至经过我的同意?”纪博涛带著怒气反问。
“我已经跟你沟通过好几次了,你根本没有善意的回应,我只好请薛总亲自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