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什么吗?”她无辜地张大美眸,莲步轻移。
“妳心里有数。”
“……谁叫她一直瞪着我,好象我是来偷她的东西似的。”何孟渠哼了声,毫无愧色。
“我不是妳的玩具。”
“我也从没把你当成玩具看。”她揪住了他的手臂,“阿绅,事到如今,你还不懂吗?”
“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
“我是为了你而离婚的,”何孟渠表情认真,“这些年来,我从没有忘记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忘不了我的……不是吗?”
“我忘不了妳?”他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仿佛这是个笑话。
“难道不是吗?都已经六年了,你从没接纳过任何人……”
“我有韶樱。”卫绅冬忽道。
这句话就这样冲口而出,不只让何孟渠当场怔住,就连卫绅冬自己也暗暗吃惊。
但尽避如此,这念头却自然得像是存在已久,似乎老早以前,他就这么认定了。
他有韶樱……
“听着,何孟渠,我不知道妳是从哪边听说了我对妳如何眷恋,但事实并非如此。”卫绅冬冷冷说着,推翻这多年来纠缠已久的谣言。“我是不愿意提起妳,也不愿意提起过去,但并不代表我真的还爱着妳。”
“你别自欺欺人了。”
“我是认真的。”卫绅冬沉声说着,斩钉截铁,“我对妳,已经毫无情意。”
他老早就想这样告诉那些认为他忘不了旧爱的人们,但终究这是他个人的问题。既然他已经选择以沉默埋葬往事,又何必沿街叫喊?
“很好。你可以继续这样说服自己,你已经对我毫无感情,”何孟渠说道,“但没有人会相信的。阿绅,你之所以沉默回避,不就是对过去仍耿耿于怀的最好证明?你根本忘不了我!”
卫绅冬冷静犀锐,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最让我忘不了的是我当年做过的傻事,以及所遭遇到的羞辱。”他目光清冷,似一潭幽深湖水,“当然,我不能不承认心里还有一些对妳的怀念,但那也是六年前的妳了;那个虽然骄横却又天真可爱的何孟渠,而不是现在的这个口是心非、笑里藏刀的何孟渠。”
今日一见,他已彻底明白,过去曾让他舍生忘死的初恋情人,早在无情的岁月中烟消云散。
何孟渠脸色微僵,勉强地扯了下嘴角。“人都是会变的。”
“我相信是的。”曾几何时,他对人、对感情已经毫无信心,甚至无法相信世界上有值得付出的对象。
但是……老天偏偏让他碰上了韶樱。
“我这些年来受了多少委屈,你根本不知道!”何孟渠恼恨地咬紧银牙,“当初会拒绝你都是被我爸妈逼的,他们口口声声要我为家族着想,却从来没考虑我的想法!”
“我没兴趣听妳说那些。”那是她家的事。
“你一定要听!”何孟渠厉声说道,“我知道你怨我六年前不肯跟你走,还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当众辱骂,但是我真的有我的苦衷!我们家需要林家的钱财和人哌——”
“而妳需要林夫人的排场苞气派。”他太了解她了,“那是当年只是个小助理的我,绝对给不起的。”
“但你现在可以了!”卫绅冬这些年来的丰功伟业,大家有目共睹,“现在的你,不但是行情最高的造型师,最近还有好几家财团找上门,争着要为你开发专属的彩妆品牌不是吗?你的前途大好!正要往高峰迈进……”
“所以妳就离开了丈夫,回头找我?”卫绅冬不敢相信,“何孟渠,妳可悲——”
“他把一个香港的小明星接回家住了。”何孟渠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就在我第三次流产后。”
卫绅冬登时一震!
“你不知道吧?我的身体根本留不住孩子。阿绅,不论我试了多少方法,它就是会流掉……”何孟渠声音苦涩,某种真实的情绪逐渐显露,六年内,我流掉了三个孩子,也把我夫家的耐心耗尽了。尤其是在我第三次流产,医生说我再也无法生育后……大家都对我冷言冷语的,我那性好渔色的丈夫更是迫不及待把外头的女人带回家,光明正大地要佣人喊那贱人『太太』!”
对大多数的名门望族而言,生下子嗣仍是妻子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不能生育无疑是严重失格,被冷落几乎是必然的事。照何孟渠刚烈骄傲的性格,这种耻辱她怎么受得了?
“所以我就回来了。哪怕我家的人拼了命的要我去求我前夫回心转意,我也不听。”何孟渠阴沉冷笑,“我六年前已经错了一次,这次绝对不会再错了。”
“孟渠……”卫绅冬不禁为她感到悲哀。
她曾经是那样的灿烂耀眼,犹如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挫败跟失望似是永远也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阿绅,我们才是真正属于彼此的,”何孟渠掉下了眼泪,柔弱无依得令人心疼,“我只有你了……”她倚向他,哀哀啜泣。
卫绅冬蹙紧眉心,凝重不语。垂在身侧的两手,悄悄握成拳。
云色渐浓,一阵风来,幽冷的下弦月被遮去了大半。
未来,一如今晚的夜色,诡谲难明。
虽然心情低落,但康韶樱毕竟是康韶樱,在最喜爱的历史古物前,她永远都是优异出色的。
“……宋朝汝窑堪称是目前市场上价值最高的瓷器,包括孙先生您手中这只,全世界目前只剩下十八件。由于汝窑最大的特色在于带着淡淡粉红色的磁胎,及它几乎不可思议的鬼斧神工,因此乡野传奇中绘声绘影地描述在开窑的时候非得『喂』窑几个活人,才能烧出最美的磁。但其实这粉红色的色泽,纯粹只是因为胚上里加了玛瑙的缘故……”
她今天的任务只是负责做个基本的解说,鉴赏部分是其它大人物的娱乐活动。但总而言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恭喜妳了,韶樱。”学姐小声地靠在她耳边道贺后,随即回到也是在场金主之一的未婚夫身边。
康韶樱明白学姐的意思。从方才解说时,院长始终挂在嘴边的笑容就知道:她成功了。
接下来就等着明年的笔试,只要她能毫无意外的拿下高分,梦寐以求的奖学金跟研究小组的名额,一定能到手。
好不容易,她总算是达到目标了。
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
宴会已近尾声,人群渐渐散去。康韶樱独自站在大门外,思忖该如何回家。
“韶樱!”卫绅冬跑了过来,有些喘,似乎是找了她好一段时间。“韶樱,抱歉……”
康韶樱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发觉,就一个被狠狠伤了心的女人而言,自己简直平静得不象话。
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韶樱,事情进行得如何?还顺利吧?”
康韶樱笑着点点头,没有开口。
他满怀愧疚,“韶樱,我真的很抱歉。”竟然在今晚整场宴会上都让她落单。
康韶樱仍是摇摇头,率先走下了大门外的石阶。
在这世上满坑满谷爱情教战守则中,不知道有没有一条是教人如何结束一场单恋的?
“韶樱,我有话要跟妳说……”
“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康韶樱停下了脚步。
卫绅冬习惯性地收住话,等待女士先发言。
“麻烦你先转过去,背对着我好吗?”
他不解,但还是听话的照办。
望着他穿著黑色西装的英挺背影,康韶樱深吸了一口气。